第三十三年


出自專欄《春風過境,愛意滋生》

我和陳燁結婚十一年瞭,有一個六歲的兒子。

所有人都說我們是模范夫妻,不管工作多忙陳燁都不會忽略傢庭。

他會給我按摩,琢磨網上稀奇古怪的食譜。會推掉會議參加兒子學校的開放日。

會記得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我的生日。會記得我的喜好,在我生氣的時候不厭其煩地哄我。

可就在剛剛,他應酬完回來。醉醺醺躺在床上叫著老婆親親的時候,我看到瞭秘書的消息。

「寶貝,安全到傢瞭嗎?」

1

我愣在原地,很久才回過神。

陳燁已經睡熟瞭,我拿過他的手機。對話界面彈出來是他的微信小號,裡面隻有一個昵稱叫小貓咪的女生。

頭像和他大號裡的秘書一樣。

我想起這個人是誰,上次去陳燁公司。她還親熱地叫我珠珠姐,要我請她喝奶茶。因為陳燁是個工作狂,加起班來一點都不顧及她是個女孩子。

我很愧疚,因為我是知道陳燁的。公司凝聚瞭他所有的心血,容不得半點馬虎。

他呵斥秦悠:「上班時間,規矩點!」

秦悠當時俏皮地吐瞭吐舌頭,一點都不怕這個嚴厲的老板。我隻當她是年輕人活潑,卻沒想過是陳燁額外的寵溺。

事後陳燁還問我:「要不要換一個?」

「為什麼要換?」

陳燁當時把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撒嬌一樣蹭我的脖子。

「怕我傢的小醋壇子生氣啊!」

我又羞又惱,反駁道:「我才不會呢!」

陳燁就哈哈大笑:「對啊,我老婆是最大方最善解人意的!」

他信誓旦旦地向我解釋:「秦悠這個年輕人蠻優秀的,我想培養她。再說瞭,一個年輕漂亮的秘書也是公司的臉面。」

陳燁牽著我的手:「老婆你相信我,我的心裡隻有你。」

我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現在看來我真是傻得可憐。

心亂如麻,我在沙發上坐瞭一夜。

生物鐘讓陳燁每天早上八點準時起床,他像平常一樣。睡眼惺忪,伸著懶腰跟我撒嬌要擦臉。

他會說:「老婆早上好,要親親。」

我抬頭看瞭看他,似乎和十九歲那年沒什麼區別。還是那麼高高大大,瀟灑帥氣。不同的是,十九歲的陳燁沒有錢,沒有微信小號,也不會瞞著我愛上別人。

昨晚沒有給他收拾,陳燁穿著皺巴巴的襯衫。解開的紐扣裡是精壯的肌肉,讓人移不開眼。

他確實足夠自律,有讓人動心的資本。

可我已經很久沒有誇贊過他的肌肉瞭,我們太過熟悉,甚至可以說是早就融為一體。

深秋的早上還是有些涼,我拿著毯子給陳燁披上。

「怎麼不穿件衣服,當自己還是小年輕嗎?」

陳燁註意到我的眼睛,語氣裡很是焦急。

「眼睛怎麼這麼紅,身上還這麼涼?老婆你怎麼瞭,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我看著他,好像回到瞭十七歲那年。我被壞學生約架,一整個下午魂不守舍。陳燁也是這麼著急,怕誰欺負瞭我。

我不明白,他在外面有瞭人為什麼還能裝出這副模樣來。

「沒事,就是有點失眠。」

陳燁整個人貼上來,把我抱在懷裡。

「沒事的,老婆。有什麼一定要跟我說,我現在已經可以保護你瞭。」

我不知道怎麼說,因為欺負我的人就是你。

可我不想放手,不想就此走向結局。我們在一起整整十四年,從穿開襠褲就認識。不過是一點小小的阻礙,一定可以克服的。

我仰頭看向陳燁,問他:「你會一直愛我的對嗎,不會離開我。」

陳燁笑瞭:「我的傻珠珠,你是怎麼瞭?」

我抹瞭抹眼淚:「老項外面有人瞭,他和燕子離婚瞭。你會不會也丟下我?」

陳燁捧著我的臉,低頭在上面親瞭一口。

「傻老婆,就因為這個一夜沒睡嗎?哎喲,心疼死老公瞭。我不是老項,我也不會出軌。我陳燁最愛的就是李珠珠,我永遠不會離開她。」

他的目光像我們結婚那天一樣溫柔。

「永遠永遠愛著李珠珠,永遠永遠不會離開她。」

「這句話,很久以前就說過。」

是啊,他很久以前就說過。那一年,我們才十九歲。

2

十九歲那年我沒有考上名牌大學,我爸也不準備供我繼續念書。他把我鎖在傢裡,告訴我已經沒有錢讓我折騰瞭。留給我的隻有打工這一條出路,可是後來他又改瞭主意。

他說:「你嫁人吧,嫁人瞭把彩禮錢給你弟弟娶老婆。」

我不同意,我哭我鬧我絕食,甚至用上吊來反抗。

都沒有用處,他讓我哪怕是死也死到別人傢裡去。

那天晚上我萬念俱灰地躺在床上,陳燁隔著窗戶喊我的名字。

黑暗裡,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問我:「李珠珠,你餓不餓?」

我點點頭,陳燁變戲法一樣從兜裡掏出瞭兩個大雞腿。

他說:「吃吧,我知道你餓瞭。」

我把雞腿拼命往嘴巴裡塞,饑餓的胃被填滿瞭,可心怎麼也填不滿。眼淚像決堤的黃河,怎麼也止不住。陳燁看著我哭,同樣泣不成聲。

「要是我有錢就好瞭,我有錢就可以娶你瞭。」

「沒有錢我也嫁給你。」

陳燁問我:「真的嗎?」

「真的!」

兩雙眼睛就這麼彼此望著,在溫柔如水的月光裡互相試探。最後把赤裸裸的心剖開,寫滿瞭愛意。

那天晚上,我做瞭個大膽的決定。

我和陳燁私奔瞭。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日子真苦。

我們沒有錢。隻能去做日結的工作。好在天氣不冷,可以睡在橋洞底下。

橋洞靠水,一到晚上蚊子嗡嗡飛個不停。隨便一拍都是滿手的血,蚊子吃得太飽瞭,都飛不動。

我看著滿身的包嚎啕大哭,太癢瞭,太痛瞭。被抓爛的包還沒有結痂就又被咬瞭,鼓膿流出黃黃的水。

陳燁搖著蒲扇,整宿整宿不肯睡覺。

他既懊惱又心疼:「對不起珠珠,是我沒本事,以後我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

後來我們攢瞭點錢,租瞭一個出租屋。陽光直曬,大夏天像是進瞭桑拿房。

陳燁一聲不吭,去買瞭個二手空調。裝起來後。我們手裡隻有十塊錢。

我把十塊錢都給瞭陳燁,騙他說我們廠裡包午飯。其實那天我什麼都沒吃,但陳燁當時在工地上幹活。他不能不吃東西,我怕他低血糖從樓上摔下去。

那天晚上回來,陳燁買瞭炸串,買瞭麻辣燙。

「我跟工頭預支瞭工資,寶寶別怕,敞開肚子吃!」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工頭特別難說話,根本預支不到工資。

那兩百塊錢生活費是他路上被電動車撞瞭人傢賠的。

麻辣燙放瞭很多辣椒,特別辣。我們吃著吃著鼻涕眼淚就都流瞭出來,然後陳燁擦瞭擦我的臉。撥開黏糊糊的頭發,把熱乎乎的嘴唇印在瞭我的臉上。

他說:「李珠珠,我一定會娶你的,我要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從未懷疑過他愛我的心,但為什麼一切都變瞭呢?

3

我去瞭陳燁的公司。

他正在處理文件,漆黑的辦公桌上擺著一杯奶茶。吸管是可愛的小兔子形狀,杯身上貼瞭愛心便利貼。

「讓奶茶來溫暖日益寒冷的天氣吧~」

我還沒說話,陳燁比我先一步解釋。

「秦悠這小姑娘就是愛弄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陳燁想瞭下,又說,「咖啡喝多瞭換換胃口。」

我眨眨眼,酸澀得厲害。

陳燁圍上來,「怎麼啦,眼睛裡進東西瞭嗎?」

他抱著我坐下,翻開我的眼皮。

「沒東西啊,眼睛好紅啊老婆。」

我按著陳燁的手,他便乖巧地把頭放在我的肩上。秦悠恰好進來,看見我跟陳燁親密的動作。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就連原本輕快的腳步也變得遲鈍瞭。

她悶悶地叫瞭我一聲:「珠珠姐。」

轉頭看向陳燁,聲音有些冷:「陳總。」

陳燁沒有理她,秦悠就那麼定定地站著。我抬眼望去,發現她是有些委屈的。乃至於眼裡都蒙上瞭水霧,可是她有什麼好委屈的。最委屈的不應該是我嗎?

陳燁讓她出去。

「把預約再看下,不要出什麼紕漏,這裡沒你什麼事。」

秦悠咬著唇,輕輕應瞭聲好。

我躺在陳燁的懷裡,眼睛死死盯著那杯奶茶。隻覺得有股氣卡在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要生生噎死我。

「把秦悠開瞭吧。」

陳燁沒有猶豫,他隻是摩挲著我眼尾。

「好。」

「珠珠,你有皺紋瞭。」

是啊,我已經三十三瞭,不是年輕的女孩子瞭。

見到秦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們不是一類人,她有著良好的傢境。所以開朗活潑大方,而我自小窮困膽戰心驚。哪怕現在有錢瞭還是會情不自禁挑在節假日購物,因為有折扣。

我過怕瞭窮困的日子,所以對幸福格外珍惜。

陳燁撫摸著我手上的鉆戒,很小,隻有十二分。是我們二十二歲結婚時,陳燁用瞭全身積蓄買的。

公司剛剛安穩,所有的資金都用來運轉。買鉆戒的四千塊錢,是他一分一分摳下來的。

陳燁說:「那個時候隻有你支持我。」

是啊,公司成立之初隻有兩個人。他是老板我是員工,我是采購,是會計,是人事。

談生意的時候我們夫妻兩個齊上陣,把合作商喝得趴到桌子底下。兩個人拿著合同在辦公室大哭大笑,抱在一起和瘋子沒什麼區別。

「原來已經過去那麼久瞭。」

我們買瞭房子,買瞭車子,公司越做越大,窮困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我始終沒有換過戒指,哪怕陳燁給我買的珠寶可以塞滿一排抽屜。

他問我:「怎麼不戴那個大鉆戒。」

我回答他:「意義不一樣。」

那是陳燁最愛我的一年。

他抱著我,像一隻大號的樹袋熊。

「老婆,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

4

他一定知道,我發現瞭一些蛛絲馬跡。可是他願意回頭,那我就可以給他一個機會。

公司的眼線不知道什麼時候成瞭陳燁的人,我又塞瞭新人進去。

有點瘋魔,有點神經質。所有的感官都在密切關註秦悠的消息,生怕陳燁沒有開除她。

那代表他願意為瞭秦悠違逆我。

好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那天之後,秦悠沒有再出現在公司。

我的心放回瞭肚子裡。

這天軒軒有點不舒服,我和陳燁帶著他去瞭醫院。

好在隻是小孩子吃壞瞭肚子,沒有什麼大問題,掛瓶水就好。

等待室裡陳燁接瞭個電話就要匆匆離去。他說項目出瞭問題。必須親自去一趟。

我的喉嚨幹澀發痛,大概是感冒瞭。

其實我都聽到瞭,我第一次恨自己的耳朵這麼靈敏。

秦悠在那頭哭,她說她的肚子好痛。

她說她好想他。

「可以來陪陪我嗎,一會兒就好。」

「我不是故意的,可我真的好難受。」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對不起珠珠姐。」

「隻是她什麼都有瞭,她可以長長久久地擁有你。我隻需要一會會,一會會就夠瞭。」

陳燁真的好著急,他起身的時候撞翻瞭垃圾桶。

真是的,三十多歲的人瞭怎麼還和毛頭小子一樣。

秦悠肚子疼需要他陪的時候陳燁有沒有想過那一年他在外地出差,我突發闌尾炎一個人打救護車。一個人做手術,一個人在元旦節的夜裡忍著傷口的疼摸索著下床去廁所。

他有沒有想過,我早產躺在產床上害怕得大哭。

胎位不正,要用手生生撥正。那個時候我又該有多疼呢?

真的很疼,比她疼多瞭。

我很久沒哭過瞭,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

軒軒的小手伸過來給我抹眼淚。

「媽媽不開心瞭嗎?」

他的眼睛很大很漂亮,很像陳燁。

小孩子嘴巴一噘就要哭,委屈巴巴地問我。

「是不是軒軒惹媽媽不開心瞭,媽媽不要掉眼淚,掉眼淚就不漂亮瞭。」

我把他抱在懷裡。

「不是軒軒的錯。」

「那是爸爸惹媽媽不開心嗎?」軒軒揮舞著小拳頭,「我去教訓爸爸!」

「可是軒軒很喜歡爸爸啊,那要怎麼辦呢?」

「那也不可以傷害媽媽!」軒軒大叫起來,「爸爸說過,無論是誰都不可以傷害媽媽!不管什麼理由,都是那個人的錯!」

我一愣,軒軒卻還在繼續嚷嚷。

「媽媽不管做什麼都是對的,媽媽什麼都不需要考慮,她隻需要做讓自己開心的事!」

我擦瞭擦眼淚,問軒軒:「爸爸什麼時候跟你說的?」

「昨天。」他的聲音低瞭下去,「爸爸是不是做瞭很過分的事,可我還是想讓媽媽原諒他。」

「但媽媽開心是最重要的。」

我們之間究竟出瞭什麼問題,明明還是彼此第一位。

5

陳燁回來的不算晚,他在我身邊躺下,抱住瞭我,抱得很緊。

「工作還順利嗎?」

「順利。」

陳燁的聲音很沙啞,似乎兩個字抽光瞭他所有力氣。

他不擅長說謊,我也不是傻子。隻是我們兩個人都選擇默契地沒有問,給彼此留瞭臉面。

陳燁貼近瞭我,他的呼吸噴灑在我的頸間。

我們很久沒親密過瞭,卻每日相擁而眠。現在想來,原來是成瞭習慣。

他有些情動,雪梨香味爭先恐後鉆進瞭我的鼻腔。淺淡清新的味道令人作嘔,我愛梔子香,卻很久沒用過香水瞭。

她說肚子疼,你把她摟在懷裡悉心安慰的時候在想什麼呢?現在面對我又是什麼想法?這樣貼上來是為瞭補償嗎?

我推開瞭陳燁,背對著他。察覺到我的冷淡,陳燁停下動作。他安靜地擁著我,沒有說話。

「你愛我嗎?」

陳燁說:「愛。」

「可是我覺得你不愛我瞭。」

陳燁把我的身子擺正瞭,我婆娑的淚眼出現在他的面前。

陳燁抿瞭抿唇,他反問我:「我們在一起多久瞭?」

他自顧自說著:「我們從小就認識,十九歲在一起,二十二歲結婚。到現在,我們知根知底整整三十三個年頭。我們之間哪還有什麼愛,我們早就長到一塊去瞭。打斷骨頭連著肉,扯去骨血還有筋。我們早就分不開瞭。」

「所以我們沒有愛瞭對嗎?」

「有的。」陳燁的目光依舊溫柔,他看著我的時候眼睛裡似乎隻有我,「珠珠,我是愛你的。我也永遠不會離開你,你要知道,無論有誰,我心裡的第一除瞭你,隻有你。」

「你的地位無可取代,所以聽話好嗎?」

他讓我聽話,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不要變得不可理喻,不要變成怨婦。大傢都是逢場作戲,你知道的。老馮他們外面也有人,不還是好好的。我的錢在你這裡,人會按時回傢,我們好好得不好嗎?」

我突然理解那天燕子說的話瞭。

「如果你還愛他就和他離婚,如果你不愛他瞭,就繼續過日子。珠珠你知道嗎?我受不瞭,再多的錢再大的房子都填補不瞭我心裡的不甘。我們是少年夫妻,白手起傢一步一步有瞭今天的地位財富。可是人心易變,多年夫妻原來還比不過二十多歲嬌媚的一張臉。可是我二十歲的時候,也很漂亮的。」

我想我和陳燁過不下去瞭。

見我不說話,陳燁湊上來親瞭親我的眼尾。

沒有對不起,也沒有承諾。他隻是平靜地告訴我,要聽話。

要聽話。

有一年陳燁在外地談生意,被當地地痞流氓劫瞭道,身無分文。他在派出所裡給我打電話,嘴角疼得直抽氣。我心急要去找他,陳燁也是這樣說的。

「珠珠,要聽話。」

他在那邊呵呵傻笑:「還好我給我們傢珠珠買的耳環沒有被搶。我藏在襯衫裡兜的,聰明吧。」

我們結婚的時候沒有彩禮,沒有五金,陳燁說以後一件一件給我補齊。

同樣的話,現在的他又是怎樣的心境呢?

6

我找律師起草瞭離婚協議書,去公司找陳燁助理說他不在。我的人告訴我,陳燁這時候大概在給秦悠過生日。

許是我的臉色過分難看,助理斟酌瞭片刻還是說瞭地址。

陳燁給秦悠買瞭房子,在軒軒幼兒園不遠的地方。他可以看完秦悠順便去接軒軒,甚至可以路過菜市場帶一份菜回傢。就連我愛吃的桂花糖藕都在那個小區旁邊,陳燁體貼到偷情的時候還會記得我的喜好。

男人真是貪心,傢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原來是他們的最終理想。

我本以為自己會泣不成聲,但真到瞭這個時候。除瞭捏著離婚協議書的手有點發抖外並沒有多難過,隔著那扇木門。我能聽見秦悠的溫聲軟語,也能聽見陳燁不緊不慢地回應。

「謝謝你來陪我過生日。」

「應該的。」

酒杯碰撞瞭下,我聽見秦悠試探地問:「我想一直陪著你,寶寶,可以嗎?」

於是杯子重重撞擊瞭桌面,陳燁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生冷。

「李珠珠是我的老婆,就算我埋到地下也不會改變。」

秦悠的聲音帶瞭哭腔:「是我越矩瞭,我隻是太愛你。」

陳燁嗯瞭聲,「下次不要這樣瞭。」

可是出軌就是出軌,守著理智清醒的出軌更讓人惡心。從他邁出那一步起,再提起我們之間的感情都是在侮辱我,侮辱他自己。

我敲響門,陳燁看見我的剎那不可置信地睜圓瞭眼。我把離婚協議書扔到他懷裡,轉頭對秦悠說:「生日快樂。」

秦悠反應很快,眼淚斷瞭線的珠子一樣掉落。

「珠珠姐,都是我的錯,是我勾引陳總的,你不要怪他!」

我反問她:「有區別嗎?」

秦悠抽瞭抽鼻子,把陳燁推向我。

「陳總,你快去哄哄珠珠姐啊!你不是說她很重要嗎?我沒關系的。」

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陳燁果然忍不住頻頻看她,這樣的女人誰能不愛呢?

溫室裡的嬌花,明媚嬌艷,和我的二十多歲,像又不像。

「我不同意離婚。」

「我手上有你出軌的證據。」

陳燁有些驚訝,甚至是心痛。

「珠珠,你什麼時候這麼不聽話瞭?」

或許在他眼裡,我是七八歲跟在他身後要糖吃的小孩。是十九歲在滿是蚊子的橋洞下哭得喘不上氣的李珠珠。是二十二歲嫁給他時還不會系領帶的妻子。

我長久地在他身邊,柔弱,溫柔,愛哭,聽話。是他刻板印象裡我,可是他忘瞭十九歲的李珠珠敢跟他私奔,身無分文和他一起在陌生的地界討生活。二十二歲不會系領帶的妻子已經可以在老奸巨猾的合作商裡打個遊刃有餘瞭。

李珠珠從來都不聽話,是他很久沒有認認真真的看過我瞭。

「財產我們對半分,都是成年人裡,給彼此留點體面吧。」

陳燁紅著眼,咬牙道:「我不會和你離婚的!」

秦悠在勸他:「不要氣壞瞭身子。」

是啊,陳燁一生氣就會頭暈,我比秦悠更清楚。

「你一點都不在乎我瞭嗎?」

但是我無比知曉,男人的劣根性會在謊言被戳穿時顯露無遺。

「我究竟哪裡對你不好,你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我的?你為什麼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女人傢為什麼總是在乎兒女情長,這些情啊愛的結婚這麼多年早就磋磨光瞭。男人在外面逢場作戲很正常,你要知道我做的什麼事業,做得多大。那麼多人和我一樣,他們不還是好好的,我們為什麼不能好好的!」

陳燁抿著唇:「李珠珠,我對你不好嗎?」

就是因為好才難過。

「我們不一樣的。」

李珠珠還是那個李珠珠,陳燁早就不是二十二歲那個陳燁瞭。

我失魂落魄地離開瞭小區,燕子在樓下等我。她分走瞭老項一半傢產,那輛樹莓色的瑪莎拉蒂看上去有種不符合她年紀的嬌嫩感。

「想哭就哭吧,女人嘛,哭哭沒什麼大不瞭的。」她嘆瞭口氣,「我們啊,就是太要強瞭。不肯掉眼淚讓外面的狐貍精看瞭笑話,輸什麼也不能輸氣勢。可男人就吃那一套,他們總覺得傢裡的老婆太傲氣,不肯低頭。他哪裡知道我們什麼都不欠他的,外面那些人受瞭他一點好處。那是白來的,當然要小意溫柔阿諛奉承。可我們不同,他哪怕有一塊錢那也得掰開瞭有我們的一半。」

我接過燕子遞來的紙巾:「你知道我難過什麼嗎?他在偷情回傢的路上還能帶我愛吃的糖藕!他知道我的喜好厭惡,他知道我會有多難過傷心,可他還是這麼做瞭!甚至,他還明確告訴秦悠,沒有人能取代我的地位!」

燕子笑笑:「是啊,你們不是沒有感情,你們隻是沒有愛情瞭。」

「但忠誠是一種選擇。」

瑪莎拉蒂在路上駛得飛快,我的聲音消散在風裡。

「所以我們隻能離婚瞭。」

7

陳燁不同意離婚,他將協議書撕瞭個粉碎,求著我冷靜些。

「我給你冷靜的時間。」

他這樣說著從傢裡搬瞭出去。

「或許你現在並不想看見我。」

我把軒軒送到瞭我媽傢,認真而平靜地註視著陳燁。我以為他的反應會更激烈些,但陳燁沒有。他隻是回應著我的目光,有種殘忍地沉著。

「我很冷靜,離婚是最好的選擇。」

陳燁搖搖頭:「我知道你生氣,我們可以過段時間再談。」

「我已經想好瞭。」

陳澤打斷瞭我想繼續下去的話,「非離婚不可嗎?」

「嗯。」

陳燁推著行李箱:「我搬出去住。」

我們爆發瞭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我聲嘶力竭地質問陳燁:「你要去哪?明目張膽地去那個賤人傢裡是嗎?」

陳燁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好像過瞭這麼久他再一次認識瞭我。

「李珠珠,你現在像個潑婦。」

我從前勸慰燕子的時候總是讓她不要那麼暴躁,給自己留一點體面。燕子就告訴我,再怎麼兇也是關上門在傢裡折騰,外人又不知道。出軌不全是狐貍精的錯,男人的錯更多。是他們耐不住寂寞,背棄瞭誓言,主伸出瞭橄欖枝。

所以該打。

我沖上去給瞭陳燁一個巴掌。

「對,我就是潑婦,是你生生把我逼成瞭潑婦!你可以裝著愛我的樣子出軌,可以在偷情回來的路上給我買愛吃的桂花糖藕。我甚至還想過給你一次機會,可你怎麼說的?你說我們之間早就沒有愛瞭!你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傻逼,大傻逼!」

「陳燁,你告訴我,如果你愛她,那我們這些年算什麼!算什麼啊?」

陳燁後退瞭幾步,他想說什麼,隻是嘴唇翕動到底什麼也沒說。

我問他:「什麼時候開始的?」

「1 月 25 號。」

是去年,原來那麼早就開始瞭。

那天陳燁回來得很晚,身上有酒氣。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個絲絨盒子,打開是一個鉆石手鏈。

他還親手給我戴上瞭!

人真是奇怪,這個時候我還能想起當時的感動驚喜,自欺欺人地想著他要是能騙騙我就好瞭。

他為什麼不騙騙我呢,已經騙瞭那麼久。

出軌之後的坦白談判就是一層一層割開無辜方的皮肉,連骨頭都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氣裡。呼吸都盈著血腥味的甜,心臟跳動間都耗費瞭所有力氣。

「陳燁,這是原則性的錯誤。」

「是。」他低著頭,到現在我終於從他臉上看到瞭犯錯的情緒。

「珠珠。」陳燁叫我的名字,「給我一次機會吧。」

「如果我說不呢?」

陳燁並不著急,他用手指輕輕敲擊桌面。

「你是我少年時全部的夢想,所有的一切都是為瞭你。」

「我吃瞭很多的苦,乃至於午夜夢回時想起來依舊咬牙切齒。僅僅是為瞭一句『我要讓李珠珠過上好日子。』你說我怎麼甘心離婚,怎麼甘心讓你離我而去。」

他比我高好多,陳燁把我抱在懷裡時我甚至沒有到他的下巴。

承諾這種事情隻在愛的時候才作數,不愛瞭就成瞭空口白話。就連他遭受的苦難也是要算在你頭上的,你看如果不是為瞭你我怎麼會這麼辛苦呢?

原來出軌的男人是這麼想的。

原來不離婚是不甘心,我承載瞭他少年時期全部的夢想。我曾經是他的白月光,現在成瞭胸口的白米粒。可就算這樣也不可以放手,因為對方沒有精力再去重復一段婚姻的過程。也無法找到一個全心全意撫養後代的對象,而他建立起的一切社會圈子都已經熟悉瞭原配。推翻再來實在是太麻煩瞭,更何況我們已經足夠瞭解彼此。情人可以作為解悶的存在,但絕對沒有原配貼心。

因此,這麼互相拉扯下去吧。等所有的激情退卻,就會真正心無旁騖地過下去。

像合作夥伴,最熟悉的陌生人。

打斷骨頭連著筋的情人,唯獨不是愛人。

年少情深真的可以走到這一步。

陳燁捉著我的手,他的眼睛真好看啊,一眼望去都是深情。

「珠珠,你打我吧,這樣你能好受些。」

男人啊,真的很絕情,不愛瞭之後他有一萬種方法逼你妥協。

8

陳燁斷瞭我所有的卡,他在告訴我。做傢庭主婦的這些年我已經成瞭隻能依附他的菟絲花,不要妄圖和他對抗。

我平靜地躺在床上,陳燁抱著我,一遍又一遍地念著。

「珠珠,你要聽話。」

「我不會離開你的,不管過程怎麼樣,最後的結果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我閉上眼,這一覺竟然格外好睡。

第二天醒的時候陳燁已經走瞭,他貼心地為我準備瞭海鮮粥煨在砂鍋裡。還留瞭紙條:「知道你心情不好,卡裡有五十萬你買點東西開心下。好好想想我說的話,是不是最優選。珠珠,我們是註定要糾纏一輩子的。」

傻逼,誰跟你一輩子。

不能委屈肚子,我喝著海鮮粥,聯系銀行把卡裡的五十萬全部取瞭出來。

給陳燁服瞭個軟。

「我不生氣瞭。」

陳燁在那頭笑:「你生氣是應該的,是我的錯。」

秦悠在旁邊小聲說著話被陳燁呵斥瞭,他繼續問我:「怎麼一次性取瞭五十萬?」

「看中瞭一輛車要 600 萬,老公給我買嘛?」

見我撒嬌,陳燁心情大好。大手一揮就把剩下的錢打進瞭我的賬戶,我可以聽見他嘆氣的聲音。

「這樣就很好,珠珠。」

我聯系瞭燕子:「我手裡有明晨百分之十七的股份你要不要?」

我在傢裡瘋狂搜刮著所有值錢的東西,把它們變現然後存入我的賬戶。

我要徹徹底底和陳燁劃清界限。

既然他不願意簽字,那就讓他在外面好好瀟灑吧,他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我帶著軒軒坐上瞭去另一個城市的飛機,小孩子不懂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隻是他也察覺出瞭些許端倪,試探著問我:「媽媽,我們是不是不要爸爸瞭?」

大人或許可以一拍兩散但對於孩子來說,父親這個角色不可或缺。

因為軒軒的關系,我這輩子都無法和陳燁徹底瞭斷,我隻能等他妥協。

我摸著軒軒的頭安慰他:「沒有,不管怎麼樣爸爸都是愛著軒軒的。我們隻是給彼此一點空間,大傢稍微冷靜下。」

軒軒撇撇嘴:「你們要離婚嗎?」

他悶在我的懷裡:「我希望媽媽開心。」

我總以為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其實他們都知道。陳燁傷害最大的不是我,是軒軒。

我給秦悠打瞭電話,她忐忑地叫著我珠珠姐,說話間帶著哭腔。

「對不起珠珠姐,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太愛陳燁瞭。」

我嘆瞭口氣,心想她這麼裝到底累不累。

「別裝瞭,我找你是有正事的。」

「嗯,您說。」

「我和陳燁要離婚你知道吧。」

秦悠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對不起。」

「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我隻想離婚,讓陳燁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陳夫人的位置就是你的,你自己把握住。」

話筒那頭頓瞭頓,秦悠緩緩說瞭個好字。

讓他們兩個折騰去吧,帶軒軒在外面的日子我要好好玩個痛快。

外面的女人溫柔聽話,她們鬧騰起來可比原配難纏多瞭。

第二天不是個好天氣,大雨滂沱,升騰得霧氣模糊瞭街景。陳燁電話來時我還沒睡醒,瞇著眼看向窗外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陳燁的聲音低低的,帶瞭點哭腔。

這樣的雨天,他該腿疼瞭。

我總是會準備好熱水,毛巾,藥膏。把藥膏在他的膝蓋塗抹好,裹上薄膜再用毛巾敷上,然後小腿泡在熱水裡。隻有這樣才能緩解難熬的酸痛,讓陳燁睡個好覺。

當年身無分文,工頭不肯預支工資。陳燁回傢路上被電動車撞個正著。人傢看他年紀小,既沒有帶去檢查也沒有聯系交警。隻丟下兩百塊錢就揚長而去,陳燁拿著兩百塊錢買瞭麻辣燙買瞭炸串。怕我發現他腿上的傷,把牛仔褲往下拉瞭又拉。一天休息都沒有,第二天就早早去瞭工地。日積月累,腿落下毛病。一到陰雨天就酸痛難忍。

「珠珠,我腿疼。」

現在和我說有什麼用呢?

「陳燁,從你選擇秦悠那一刻起,我就沒有義務為你服務瞭。我們的夫妻情分從那刻起就結束瞭,你知道嗎?」

陳燁頓瞭頓,有些苦澀的笑。

「珠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去找你。」

9

陳燁來得很快,似乎真的認識到瞭錯誤。我不肯見他,他就在雨裡淋瞭一個下午。受傷的腿不住顫抖,臉色蒼白如紙,啞著嗓子喚我的名字。

「珠珠。」

他渾身都濕透瞭,虛弱的樣子嚇得軒軒哇哇大哭。陳燁穩穩拿住瞭我的軟肋,他用一種委屈可憐的語氣叫軒軒。

「軒軒哄哄媽媽,讓她不要生爸爸的氣瞭。」

軒軒就來抱著我的胳膊不住搖:「媽媽,媽媽,爸爸生病瞭,你讓他進來吧!」

看軒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忍不住心軟,拿瞭把傘走到門外。陳燁喜出望外,趕緊迎上來。卻在觸碰我的剎那膽怯地收回瞭手,小心翼翼的樣子仿佛世上最深情的男人。

他頂著濕漉漉的眼眸看我,說話的樣子謹慎又卑微。

「珠珠,你原諒我吧,我和秦悠斷幹凈瞭。」

我嘆瞭口氣:「先進來再說吧。」

我給陳燁倒瞭杯熱茶,他局促地坐著,不住搓動浴巾。幾乎不敢正眼看我,猶豫瞭再三才說:「珠珠,要我怎麼做才能回到從前。」

「破鏡不能重圓,我已經決定離婚瞭」

陳燁沖上來握住我的手:「如果我說我願意去做財產公證呢?」

我心頭兀地一跳:「這是你給我的保障嗎?」

陳燁點點頭,笑得有點苦澀。

「隻要你願意給我一次機會,我做什麼都可以。」

當我拎著全部行李再次回到那棟富麗堂皇的別墅時,燕子差點敲爆我的腦殼。她恨鐵不成鋼地指責我:「李珠珠,你能不能有點出息!離瞭男人不能過嗎?你手裡捏著那麼多現金還怕餓死不成!再說瞭,你長得又不差,還怕找不到男人嗎?」

我點瞭根薄荷煙,發現陳燁出軌後我跟著燕子偷偷學會瞭抽煙。兩個人在一塊閑聚的時候就會點上一根,似乎苦澀的氣體浸入肺部愁悶就會被一掃而空。

「離瞭男人能活,離瞭錢不能。」

燕子扭頭看瞭我一眼:「嗯?」

「陳燁和我做瞭財產公證瞭,雖然隻是不動產。算起來也有好大一筆錢,明天我會正式進入公司重新工作。你手頭有明晨百分之十七的股權,就是第四大股東,有權決定董事會的人員任職。到時候我會把這些財產賣掉一部分,從小股東那裡買下版權。重新進入公司內部,所以我回來不是舍不得陳燁。我得給軒軒和我謀一個好出路。」

燕子沉默瞭,良久她問我:「那你準備什麼時候把這些不動產賣瞭。」

我垂下眼,每說一個字都覺得剜心的疼:「等陳燁憋不住去找秦悠的時候。」

這兩個月陳燁的表現無可挑剔,我們的生活似乎真的回到正軌,根本不曾出現過秦悠這個人。隻是我心裡明白,這不過是水面的平靜。水面之下,暗潮湧動。

這天下班陳燁給我帶瞭支香檳玫瑰,男人纏著我親昵,熱切喚著我的小名。可是我知道,他有些心不在焉。陳燁性子一向沉穩,哪有這麼急不可耐的時候。隻能說明他心裡藏瞭事,無法掩飾,所以很慌亂。

我按住他的肩,笑道:「約瞭燕子去做護理,你快別鬧瞭!」

陳燁突然放松下來,軟軟趴在我的肩頭。

「好吧,幾點回來啊老婆?」

「十點左右吧,你記得帶軒軒吃飯。」

陳燁答應地很輕松,或者說他一直在等著適當的時機吧。

可能我們都沒想到,當初彼此信任的兩個人會到瞭今天這樣勾心鬥角的地步。

坐在燕子的車裡,私傢偵探把拍攝的照片傳給我。秦悠站著,柔柔弱弱地哭泣,陳燁撫摸著她的頭,輕輕拭去瞭她的眼淚。

明明沒有什麼不堪入目的畫面,卻足以叫人萬箭穿心。

燕子說她想起剛認識我們的時候,陳燁跟在老項屁股後面做事。老項這個人大大咧咧,說話沒遮沒攔。喝多瞭說我小氣,是個報復性重的主。陳燁要是做瞭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指定要扒一層皮下來。

「那會子陳燁多自信啊,說他這輩子都不會對不起你,叫我羨慕壞瞭。」

我把那些照片藏好,這可都是以後起訴離婚的證據。秦悠住的,吃的,穿的可都要靠這些要回來呢。

「幫我聯系買傢吧。」

燕子說好。

晚上十點,陳燁安分在傢。見我回來主動遞上一吻,看樣子他們沒來得及親熱。

我拒絕瞭他的索吻,可能是動作太過冷淡,陳燁有些愣神。他失落地看著我,緊張得像個小孩:「怎麼瞭珠珠?」

「沒什麼。」我看著陳燁,突然想給他一個機會。可能他今天去見秦悠隻是去告別,可能他們真的沒有什麼瞭。

「你有沒有什麼事瞞著我?」

陳燁搖瞭搖頭:「沒有。」

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隻是突然覺得你好像要離開我瞭。」

他沒有說實話,他心裡的天平已然傾斜,我再也不是最重要的位置。

我們的緣分到此為止瞭。

我第一個起訴的是秦悠,要求她作為第三者歸還夫妻共同財產。包括陳燁為她買的房車珠寶,開庭那天陳燁來瞭。他和我坐得很遠,看我的眼神也很冷淡。

「李珠珠,我好像不認識你瞭。」

他說我算計他,他從來沒想到我是個如此心機深重的人。

我這麼做直接坐實瞭他出軌證據,作為之後起訴離婚的條件。

「我已經和她斷瞭,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能滿意?」

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從此我們相聚的每個白天夜晚他都在心裡想著另外一個人。她是他的紅玫瑰,朱砂痣。而我成為瞭他的白米粒,他的糟糠妻。是他的妥協,是他的不情不願。

我很想硬氣一點,但一開口就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我要二十二歲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陳燁。」

陳燁一愣,不再說話。

但他仍然不同意離婚,沒關系,如果不同意離婚那我們就相互折磨。

我把手裡的一些不動產賣瞭,從小股東那買瞭點股份。加上燕子的配合。輕松打進瞭公司內部,陳燁看見我時並沒有動怒,隻是和我一樣對彼此視而不見。

冬天的時候老傢要拆遷,老房子需要戶主回去簽字蓋章。我和陳燁回瞭趟老傢,地上結瞭冰碴子滑得厲害。陳燁走在我身後,下意識扶著我。

因為泥路,雪下瞭又化,地上泥濘不堪。車子開不進來,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小時候和陳燁去地裡割草從來沒覺得這條路有那麼遠。那個時候隻覺得和他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吵吵鬧鬧真開心啊。到瞭後來,都長大瞭。有些暗生的情愫湧動,就覺得這條路怎麼那麼近,沒多久就走完瞭。不夠我和他多說些話,想永遠走不完。

現在呢,為什麼覺得遠,大概是不甘心,大概是意難平。

我和陳燁分居瞭,和離婚隻差那一個本子。

泥土把我的靴子弄得很臟,牛仔褲上也都是泥點點。

陳燁下意識地走到我前面蹲下來說我背你,然後尷尬地爬起來,拍瞭拍腿。

「我都忘瞭,你現在討厭我。」

我搖搖頭:「我沒有討厭你。」

「那你為什麼要來公司,你想把我搞得身敗名裂不是嗎?」

我不是年輕時候瞭,害怕泥土弄臟衣服,因為心要臟得多。

「不是啊,我隻是拿回瞭我應得的。」

我和他白手起傢來的公司,合該有我的一半。至於秦悠,從她踏足我傢庭的那一刻起,被千夫所指就是她該承受的結果。

不是我賦予她的難堪,是她自己做的孽。

又往前走瞭一段,可以看見破敗的老房子瞭。有很多年沒有回到傢鄉,老房子早就雜草叢生。很多磚頭都掉瞭,我住的那間房窗戶都沒瞭。

陳燁和我靜靜站瞭一會,等到明年老房子也要被拆瞭。我們之間的回憶真的所剩無幾瞭。

他悶悶說:「對不起。」

我已經足夠釋懷:「沒什麼對不起的,秦悠被她爸媽送回老傢。你手裡沒有不動產權,在公司我和你平起平坐,離婚後我還要再分走你一半財產,我已經滿足瞭。」

陳燁撫摸過窗臺,掉落的墻皮蹭瞭他滿手的灰。

他喊瞭我的名字,但我沒回應他。

隻是依稀看見十九歲那年的夏天,陳燁趴在窗口問我:「李珠珠,你餓不餓?」

「完」

備案號:YXX1LorNg3ZT5oy145QHJ1B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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