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斷頭蛇


出自專欄《驚魂詭故事:天黑有人叫,你不要回頭》

我小時候,村子裡下瞭一場大雪,一個漂亮的女人暈倒在我傢門口,我爺把她扛到屋裡,把土炕燒得滾燙,我奶又給她灌瞭幾碗薑湯,這女人才緩過來。

她對我爺,我奶說:「我傢住在山頂,有事可以來找我。」

她說完這話就要走,我奶攔住她:「姑娘,你身體弱,披件衣服走吧。」

我奶是個熱心腸,她拿瞭件舊衣服,遞到女人手裡。

女人接過衣服,朝我奶道謝就走瞭。

我爺說:「山頂什麼時候有人住瞭?」

我們村子一百多戶人傢,都住在山腳。

01

我奶笑著說:「這話你也當真。」

見我爺不說話,我奶又說:「人傢姑娘不願意說真話,你想那麼多幹什麼?」

我爺抽瞭口旱煙,他說:「我就問問。」

我爺話音兒剛落,他就盯著土炕看,我也湊瞭過去。

我爺在土炕上撿起一塊透明的蛇皮,我奶也看見蛇皮。

他們倆對視一眼,尤其是我爺眼睛裡寫滿瞭震驚。

我說:「爺,哪來的蛇皮?不會屋裡有蛇吧?」

我最怕蛇,夏天的時候,我就在櫃子裡見到一條小蛇,還好它無毒,讓我爺趕走瞭。

可現在是冬天,蛇都冬眠瞭,哪來的蛇?

我爺我奶不說話,他倆沉默瞭很久。

過瞭一會兒,我爺說:「咱做瞭好事,又沒做壞事,怕啥。」

我奶沒說話,算是默認瞭。

又過瞭幾個月,開春瞭。

我在院子裡玩,張望走瞭進來,他身後背著一個竹籃,見我就說:「小年子,你爺奶在傢不?」

我說:「我爺在傢。」

我朝著屋裡喊瞭一聲:「爺,我張望叔來瞭。」

我爺嘴裡叼著旱煙,從屋裡走出來,他笑著說:「二小子,啥時候回來的?」

張望是我親戚,我爺和張望的爸是堂兄弟。

張望笑著說:「剛回來。」

我爺笑著問:「外面咋樣?」

張望說:「沒咱老傢好。」

張望將身後的竹籃放在地上,他把手伸瞭進去:「叔,我給你帶瞭好東西。」

張望從竹筐裡掏出一條血淋淋的蛇身,那蛇身還在扭動,沒有死透。

張望說:「這蛇是我在村口看見的,蛇頭被我扔瞭,這蛇身留著泡酒喝,你看,蛇膽還在裡面哪。」

張望將蛇遞到我爺面前,我爺皺眉,下意識地往後退瞭退,他說:「二小子,這蛇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張望愣瞭幾秒,笑著說:「叔,你戒酒瞭?」

我爺點瞭點頭:「戒瞭。」

張望將蛇身放回竹籃裡,他說:「你看這事辦的,我不知道啊。」

我爺說:「二小子,別殺蛇,不吉利,你快把這蛇埋瞭吧。」

張望笑出聲,笑得肩膀發抖,他說:「這有啥不吉利的?我這次回來,就是來抓蛇的。」

我爺困惑地問:「抓蛇?」

「對,抓蛇。」

張望又說:「咱們這山上到處都是蛇,蛇膽可以賣錢,買的人可多瞭,這是個發財的機會,叔,你跟我一起幹不?」

02

張望話音兒剛落,我就看見我奶回來。

張望說:「嬸兒。」

我奶走近幾步,看清張望的臉說:「二小子,你啥時候回來的?胖瞭,我都沒認出來。」

張望笑著說:「剛回來。」

我奶將菜籃子放下,她說:「別走,我做幾個菜,中午在這兒吃。」

張望說:「不瞭,我還有事。」

張望起身離開,他說:「叔,你和嬸兒商量商量,我先走瞭。」

張望走後,我奶問我爺:「商量什麼?」

我爺說:「他說蛇膽能賣錢,他要上山抓蛇,問咱一起幹不?」

我奶說:「咱不幹,你忘瞭去年的事?」

我爺不說話,我奶又說:「要我說,也別讓他幹,危險。」

我爺抽瞭口旱煙,他說:「二小子傢裡窮,他出去打工才摸到這賺錢路子,不可能不幹。再說瞭,山上的蛇那麼多,抓幾條也沒啥。」

我奶說:「抓幾條是沒啥,但就怕貪心。」

我爺沒說話,他默默地抽煙。

我奶開始做飯,我爺在院子裡劈柴。

等吃完飯,已經是下午。

我奶說:「小年子,去你張望叔傢一趟,就說咱傢不抓蛇,年紀大瞭,腿腳不好。」

「嗯。」我點瞭點頭。

張望傢住在村西頭,距離我傢有點遠,我小跑到張望傢。

剛進張望傢,我就愣住瞭。

院子裡有一條黑色的麻繩,麻繩足足十米,上面掛滿瞭血淋淋的蛇皮。

地上都是被剝皮的蛇身,有些蛇身還在蠕動。

有個盆子,裡面裝的都是蛇頭,有個別活著的蛇頭還在撕咬著同類。

我身上瞬間起瞭雞皮疙瘩,頭皮發麻。

正在殺蛇取膽的張望突然註意到我,他笑著說:「小年子,進來。」

張望朝著我招手,我仗著膽子大走瞭進去。

我看見張望屁股底下坐著的籠子,裡面至少裝瞭七八條蛇。

張望說:「你爺你奶考慮得咋樣?咋說的?」

我說:「張望叔,我爺說他們不抓蛇,他們年紀大瞭,腿腳不好。」

張望笑著說:「你三爺都去抓蛇瞭。」

張望說的三爺,是他爸張寶福。

這滿院子的蛇,讓我感覺不舒服,頭皮發麻。

我說:「張望叔,我先回去瞭。」

張望說:「行,你先回去吧。」

我剛要往出走,就感覺到肩膀上一陣疼痛。

一個蛇頭咬在我肩膀上。

我被嚇個半死,大叫起來:「啊!」

張望急忙跑到我身邊,將我肩膀上的蛇頭取下來:「不是毒蛇,別怕。」

張望將我抱起來,就朝著我傢走,雖然不是毒蛇,但我感覺肩膀很疼。

張望將我送到傢,他說:「叔,嬸,小年子被蛇頭咬瞭,那蛇沒死透,但不是毒蛇,真不好意思,等蛇膽賣瞭錢,我一定補償小年子。」

我奶給我洗肩膀,又在我肩膀上抹瞭草藥。

我爺說:「二小子,你可別抓太多蛇,適可而止。」

張望說:「知道瞭,不抓太多,沒啥事我先回去瞭。」

張望走後,我奶說:「肩膀還疼嗎?」

我點瞭點頭。

我爺說:「沒事,不是毒蛇,養幾天就好瞭。」

我奶瞪瞭我爺一眼。

我說:「張望叔傢裡好多蛇,我三爺都去抓蛇瞭。」

03

我奶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人啊就怕鬼迷心竅。」

我爺說:「我去看看。」

我爺起身,拿起草帽就走瞭出去。

傢裡隻剩下我和我奶,我奶特意給我蒸瞭雞蛋糕,還燉瞭我最愛吃的豬蹄。

到瞭晚上,我爺回來瞭,他臉色很難看。

我奶問他:「怎麼瞭?」

我爺說:「我跟二小子他爸吵瞭一架,他們爺倆抓瞭十筐的蛇。」

我奶皺眉,她的臉色也變得難看。

我奶嘆瞭口氣,她說:「他們咋說的?」

我爺說:「二小子說,就抓這一次。」

我奶沒說話,看她的樣子就知道有心事。

我爺說:「不管瞭,睡覺吧。」

我肩膀上的傷,養瞭一個月就養好瞭。

那天下午,張望帶著一條好煙來我傢,他說:「叔,別總抽旱煙,嘗嘗這好煙。」

自從賣瞭蛇膽,張望傢就賺瞭錢。

他先是用錢把傢裡的兩間小土房推倒,又蓋起三間磚房。

村裡的人都知道張望賺錢,紛紛去找張望,唯獨我傢沒去。

我爺說:「抽旱煙習慣瞭,這好煙我抽不慣,你拿回去吧。」

張望坐在我爺旁邊,他嘆瞭口氣,他說:「叔,你還跟我爸生氣哪?那天的事,就是太沖動,你別往心裡去。」

我爺說:「我沒生氣,想賺錢沒錯,但別太貪心,損陰德。」

張望說:「叔,你說得對,道理我也明白,可傢裡真沒錢。」

張望又說:「這傢裡的日子變好,我本來打算孝敬我爸的,可他突然病瞭,腰疼,頭疼,一犯病就用頭撞墻,我已經三天沒休息好瞭,一直盯著他。」

我爺愣瞭幾秒,我三爺的身體一直都很好的。

我爺說:「年紀大瞭,身體都有點問題,找個大夫看看。」

張望說:「找大夫看瞭,但都沒查出來病。叔,我感覺我爸就是心結,你去我傢一趟,說不定這心結就解開瞭,他這病也就好瞭。」

我爺猶豫瞭一會兒,他緩緩起身說:「走吧。」

我跟著我爺一起去的,剛到院裡,張望就說:「爸,我叔來看你瞭。」

張望將門推開,我看見我三爺在地上爬,像蛇一樣爬。

04

張望大喊一聲:「爸!」

我三爺像是清醒過來,他說:「老五,你咋來瞭?我怎麼趴在地上?」

張望將我三爺扶起來:「爸,你又糊塗瞭?」

我三爺皺眉,臉色很差,他說:「去給你叔泡茶。」

我三爺說完這話,就彎著腰進瞭屋。

我和我爺也跟瞭進去。

我三爺從櫃子裡掏出幾塊彩色的糖,遞到我手裡。

我接過糖,困惑地看著我三爺,這明明是夏天,三爺的手為什麼很冷?像蛇一樣。

我爺說:「這病多久瞭?」

我三爺說:「沒多久,沒啥大事。」

我爺又說:「院子裡那兩筐蛇放瞭吧,積點陰德。」

我爺話音兒剛落,我三爺就瞪起瞭眼睛,他沒好氣地說:「憑啥放瞭?那是我和望子辛辛苦苦抓的,我這身上被蛇咬瞭好幾個窟窿,我才不放。」

見我三爺不聽勸,我爺生氣地說:「你傢現在也不窮,也不缺錢,別太貪心,你想想自己的病,是不是殺蛇之後才有的?」

我三爺直接站瞭起來,他用手指著我爺說:「你胡說八道什麼?你要是眼紅,你也上山抓蛇,沒人攔著你。」

我爺站瞭起來,他大聲說道:「我眼紅?張寶福你不識好人心。我跟你說的事是真的,山上有成精的蛇,你抓她的子孫,你小心報應。」

我爺說完這話,像是後悔似的,他好像忘記我還在屋裡。

我爺看瞭我一眼,他沒說話。

我三爺冷哼一聲,他說:「我不怕報應,我窮瞭一輩子,好不容易有個賺錢的道,就算是死,我也認瞭。」

我爺嘆瞭口氣,他無奈地搖瞭搖頭。

我三爺又說:「老五,你還記得大小子不?」

我三爺口中的大小子是他的大兒子張元。

我聽我奶說,張元在十四歲生病死瞭,本來也不是什麼大病,花錢就能治,可當時我三爺傢太窮,隻能讓張元在傢養病,最後活活病死瞭,死的時候才十五歲。

我爺眉心緊皺,他沒說話。

我三爺又說:「當時我要是有錢,大小子就不會病死,我隻恨知道賺錢的法子太晚。」

我三爺話音兒剛落,張望就端著熱茶進來,他給我爺倒瞭茶,笑著說:「這是怎麼瞭?我在外面就聽見屋裡動靜瞭。」

張望又說:「叔,喝茶,這茶是我在城裡買的。」

我爺說:「不喝瞭,你傢的事我不參合瞭。」

我爺說完這話,拉著我就朝門外走。

張望一個箭步上前,攔住我倆的去路:「叔,別走,留下來吃個飯吧。」

我爺說:「不吃瞭。」

我爺拉著我往出走,張望跟瞭出來,走到門口的時候,我爺停下腳步,他對張望說:「你爸的病估計和抓蛇有關,把傢裡的蛇都放瞭吧,以後別抓蛇。」

張望愣瞭幾秒,他說:「叔,現在村裡人都知道蛇膽能賣錢,傢傢戶戶都在抓,不信你去看看。」

我爺說:「他們抓來,還不是給你?」

張望知道賣蛇膽的路子,村裡人抓來的蛇都賣給張望。

張望愣瞭幾秒,他沒說話。

我爺說:「收手吧,你爸的身體支撐不瞭多久。」

張望冷哼一聲,他說:「你要走,我也不留你。」

05

張望說完這話轉身回瞭院子。

我爺嘆瞭口氣,他拉著我回傢。

又過瞭幾天,我爺奶在傢收拾麥子,我在院子裡玩。

張望氣喘籲籲地跑到我傢,他說:「叔,嬸兒,我爸來你傢瞭嗎?」

我爺將手裡的活兒放下,他說:「沒來,怎麼瞭?」

瞧張望滿頭大汗的樣子,就知道出事瞭。

我爺又問:「出什麼事瞭?」

張望說:「我爸不見瞭,我找瞭好幾個地方,都沒找到他。」

我爺沉思瞭幾秒,他說:「山上找瞭嗎?」

張望猛地拍瞭下腦門,他說:「瞧我急得,把山上忘瞭。我爸肯定是去山上抓蛇瞭,我去找他。」

張望原本焦急的神色有瞭些緩和,他笑著說:「叔,嬸兒,我先走瞭。」

張望剛要走,我爺就跟瞭上去:「二小子,我跟你一起去。」

「等一下。」我奶從倉房裡拿出一把發銹的菜刀,她說,「帶上這個。」

那菜刀我有印象,我太爺是殺豬的,那是把殺豬刀。

自從我太爺死後,那把菜刀就一直放在倉房裡,落瞭很厚的灰。

張望笑著說:「嬸兒,這是幹啥?還拿生銹菜刀。」

我奶說:「路上小心。」

我爺帶上菜刀跟張望離開。

到瞭晚上,我就聽見隔壁李嬸子跑來報信,她說:「嬸子,你快去老張傢看看吧,張老三快不行瞭。」

我奶皺緊眉頭,她將傢裡的門上瞭鎖,帶著我急沖沖地趕去張望傢。

張望傢有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是鄰居。

我奶帶著我往裡走,我站在靠前的位置。

我看見我三爺虛弱地躺在土炕上,他的眼睛往裡凹陷,張著嘴,像是一具幹屍。

他的手臂上佈滿瞭咬痕,被蛇咬過的地方發黑,還冒著臭味兒。

張望跪在地上,嘴裡喊著:「爸,你醒醒。」

我三爺緊緊抓著我爺的手,他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但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屋裡有人說:「望子,節哀吧。」 

「是啊,節哀吧。」

張望的手在發抖,眼睛猩紅,他沖著屋裡人怒吼道:「我爸還活著哪,節什麼哀?」

「這人都被咬成瞭血葫蘆,怎麼活?」

「望子,給你爸準備後事吧。」

「就是,大傢說的都是好話,早點準備上,你還不聽勸。」

屋裡的人,你一言他一語地交談著。

張望猛地站起來,他怒吼道:「都滾出去,就知道說風涼話,以後你們抓的蛇,我不會再收瞭。」

屋裡的人瞬間安靜瞭幾秒。

突然一個聲音說:「你不收拉倒,你爸被蛇咬死,就是遭瞭報應,誰還敢抓啊?」

「就是,就是。」

「我要命,不要錢。」

張望怒吼道:「都滾出去!」

06

屋裡的人都被趕瞭出去,除瞭我傢裡的人。

我三爺還是咽瞭氣。

我爺用手拍瞭拍張望的肩膀:「二小子。」

沒等我爺說完話,就被張望打斷:「叔,我不信邪,我不僅要抓蛇,還要抓更多的蛇,賺更多的錢。」

張望的眼睛裡佈滿瞭紅血絲,他的樣子像是瘋瞭一般。

我爺看瞭眼咽氣的三爺,又看瞭眼張望,他說:「你爸說的話你忘瞭嗎?他讓你回城裡,以後都不再抓蛇。」

張望冷哼一聲,他說:「叔,你們也走吧,我想跟我爸單獨呆會兒。」

我奶說:「走吧。」

我們三個從張望傢離開,回去的路上,我奶說:「二小子怕是要走他爸的老路。」

我爺說:「不能讓他走他爸的老路,我答應他爸瞭。」

我奶嘆瞭口氣,她說:「咱能有啥好辦法?」

我爺說:「實在不行,我去山頂一趟。」

又過瞭三天,我三爺下葬。

村裡的人也都來瞭,畢竟是住瞭幾十年的鄰居,我三爺活著的時候,跟這些鄰居也沒起過沖突,紅白喜事都幫忙。

張望買瞭一口非常好的棺材,他給我三爺披麻戴孝。

請瞭四個抬棺材的人。

隨著一聲「起!」這四個抬棺材的人一起用力,可棺材紋絲未動。

院子裡的人都感到震驚,面面相覷。

雖然這棺材是上等的楠木,但四個專業抬棺人還是能抬起來的。

怎麼會紋絲未動?

張望皺眉,他說:「用點兒力,你們是沒吃飯嗎?」

四個抬棺人也是一臉懵,為首的抬棺人說:「來,一二三,起!」

棺材依舊紋絲未動。

張望急瞭,他走上前將抬棺人推開,對著棺材說:「爸,你是不想走嗎?」

我爺也走到棺材旁邊,他將耳朵貼在棺材上,瞬間變瞭臉色。

我爺往後退瞭兩步,他拉著張望的胳膊說:「後退,這棺材裡進瞭蛇。」

張望不信,用手推開我爺:「這棺材釘瞭釘子,蛇不可能進去。」

張望拿來錘子,將棺材上的釘子撬出來,邊撬邊說:「我不信,我不信!」

張望像是瘋瞭,他將棺材上的釘子全部撬出來,又將棺材蓋掀開。

棺材蓋掀開的那一刻,密密麻麻的小蛇從棺材裡爬出來,少說也有幾百條。

它們吐著蛇信子,像是在覓食。

我奶雖然捂住我的眼睛,可我還是從手指縫兒裡看見。

等蛇都爬出來,那棺材裡的人隻剩下一副骨頭架子,身上的肉都被吃幹凈。

張望突然大笑起來,他說:「爸,你對我真好,這一棺材的蛇膽,夠我買一輛新車的。」

他彎下腰開始抓小蛇,抓到的小蛇他就狠狠摔在地上,將蛇摔死。

哪怕小蛇咬在他身上,他也不怕。

這院裡站著的人都跑到院子外面,就連抬棺材的四個人,也都跑瞭出去。

我奶抱著我跑到院門口,隻有我爺站在張望身邊。

站在我身後的陳老三說:「叔,你快出來,張望瘋瞭。」

我爺回過頭看瞭看,他抓住張望的胳膊說:「二小子,你冷靜點。」

07

我爺從後面將張望抱住,張望使勁兒掙紮,他將我爺推開:「滾!用不著你管」

我爺倒在地上,摔瞭腿。

我奶跑進院子裡,將我爺扶起來:「咱們走,讓他自己鬧騰去吧。」

我奶扶著我爺回傢,回到傢開始數落我爺。

我爺說:「我答應過二小子他爸,得讓二小子活著。」

又過瞭兩個月,張望買瞭一輛新車,這新車少說也得幾萬塊錢。

張望開著新車在村裡轉悠,經過我傢門前還特意停下。

跟他一起下車的,還有個漂亮姑娘。

我奶本來不想讓他進院的,可我爺讓他進來。

張望直接跪在地上,朝著我爺我奶磕頭,他說:「叔,嬸兒,那天是我犯渾,我的錯,看在我爸的份上,你們二老就原諒我吧。」

見我爺我奶不說話,張望又說:「你們要是不原諒我,我這婚都結不成,連個主持婚事的人都沒有。」

張望話音兒剛落,那姑娘就開口說:「叔,嬸兒,我叫陳佳,是張望對象。」

我爺我奶都愣瞭幾秒,隨後換上笑臉,我奶說:「快進屋,屋裡坐著。」

我奶和陳佳進瞭屋。

我爺讓張望起來,他說:「你要跟這姑娘結婚?」

張望點瞭點頭,他說:「嗯,她也勸我別抓蛇,太危險,我想跟她過安穩日子。」

我爺拍瞭拍張望肩膀,笑著說:「過安穩日子好。」

我奶從屋裡走出來,她塞給我錢,讓我去鎮上買菜。

我將菜買回來,陳佳幫我奶做飯,有說有笑的。

陳佳爸媽死得早,上面隻有一個哥哥,他哥已經成傢四年,她嫂子一直想把陳佳嫁出去。

這婚事定得很快,陳佳和張望結婚瞭。

結婚後的張望確實安穩不少,他不再去山上抓蛇,而是開始養羊。

每天去山上放羊。

陳佳結婚沒多久,就懷瞭孕。

我奶帶著我去看陳佳,給陳佳帶瞭一百個笨雞蛋,還有五斤小米。

陳佳說:「嬸兒,不用給我拿,傢裡的夠吃。」

陳佳的小臉蠟黃,跟我上次見她差別非常大。

她的皮膚像是脫水一般,像枯樹枝,眼睛往裡凹。

我奶說:「你咋這麼瘦瞭?」

陳佳說:「不知道,自從懷孕我就很難受,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感覺呼吸困難,這才兩個月,當媽可真不容易。」

我奶嘆瞭口氣,她說:「養好身體,傢裡的事讓二小子弄,你別跟著操心。」

我奶跟陳佳閑聊瞭幾句,她就帶著我回傢。

之後的幾個月裡,我奶總是去張望傢,每次都帶孕婦能吃的東西。

入瞭冬,陳佳也懷孕八個月瞭,馬上要生瞭。

我奶做瞭幾件小孩穿的衣服,還有小孩兒用的被褥。

我爺笑著說:「二小子他爸要是在天有靈,能知道這事就好瞭。」

我奶說:「是啊,二小子結婚生子瞭。」

我奶話音兒剛落,張望急沖沖地跑到我傢,他的額頭上還流著血,他跑到屋裡大喊道:「嬸兒,你快去給陳佳接生,她早產瞭。」

我奶是接生婆,我們村裡年紀大的,都是我奶接生的。

但這幾年醫療水平好瞭,大傢都去鎮裡生孩子,我奶已經好幾年沒接生過瞭。

08

「咋回事?」我奶急忙穿鞋。

張望說:「快進村口的時候,車撞樹上瞭。」 

我奶說:「快走。」

到瞭張望傢,我們都在院子裡等著,我奶和幾個年紀大的女人在屋裡忙。

張望在院子裡急得直跺腳,來回地走。

過瞭好久,這屋裡才傳出來動靜:「生瞭,是個男孩。」

劉大娘的手上還沾著血,她從屋裡走出來,臉上帶著笑。

「望子,你有兒子瞭,給孩子取名字瞭嗎?」

「叫什麼名啊?」

張望用手撓瞭撓頭,他笑著說:「名字還沒想好。」

人堆裡有個男人說:「叫張蛇吧,生下來就會抓蛇。」

人群裡傳來一陣哄笑。

這男人面生,我沒見過。

張望瞪瞭那男人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你是誰傢的姑爺?我咋沒見過你,你是上門女婿吧?」

人群裡又是一陣哄笑聲。

那男人沒說話,隻是輕哼一聲就走瞭。

屋裡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劉嬸子跑瞭出來,眼神裡帶著恐懼。

張望說:「怎麼瞭?」

劉嬸子驚魂未定,她說:「蛇,那孩子長瞭蛇的舌頭。」

張望怒吼道:「你胡說!」

張望直接跑進屋,院子裡的人想進屋,都被劉嬸子攔住:「裡面還沒收拾幹凈哪,都在外面等著。」

「嬸子,你沒看錯吧?那孩子的舌頭是蛇的舌頭?」

劉嬸子說:「我沒看錯,就是蛇的舌頭。」

屋裡的門突然被一腳踹開,張望的手裡抱著剛出生的孩子,他將孩子舉起來,狠狠摔在地上,嘴裡還罵著:「摔死你個喪門星!」

孩子被摔在地上,嘴裡還有哭聲。

張望抬腳就想踹死孩子,讓我爺攔下來,我爺將孩子抱起來,那孩子哭聲變小,還好有層厚厚的棉被包著,又砸在瞭雪上。

我爺罵道:「二小子,你又犯渾。」

村裡的人都圍瞭上來,孩子的舌頭很細,看起來確實像蛇的舌頭。

張望仰頭大喊幾聲:「老子要把山上的蛇都殺瞭。」

張望說完這話就跑瞭出去,我爺將孩子交給劉嬸子:「快抱進屋裡。」

我爺追瞭上去,但張望是開車,他根本追不上。

我爺就喊隔壁的鄰居,用毛驢車送他。

我在院子裡等我爺,等屋裡收拾幹凈,我就進瞭屋。

陳佳躺在土炕上,非常的虛弱,她很嫌棄這個男孩,看都不願意看一眼。

我奶說:「帶孩子去醫院看看,說不定能治好。」

陳佳紅著眼睛說:「我對張望死心瞭,我跟他離婚,孩子留給他。」

孩子不停地哭,陳佳不肯喂奶。

我奶隻好找來奶粉,先給這小孩喝。

陳佳休息瞭一下午,她恢復體力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行李。

我奶說:「外面天冷,這麼晚瞭,你就算是走,也等明天再走吧。」

陳佳說:「我可等不到明天,我今天必須走。」

陳佳收拾好東西,騎上自行車就走瞭。

張望傢裡隻剩下我和我奶,我奶把孩子遞到我手裡,她說:「我去燒火,你先看著他點。」

我點瞭點頭:「嗯嗯。」

09

到瞭晚上,隻有我爺自己回來,我爺癱坐在地上,半天不說話。

我奶說:「二小子人那?他怎麼沒回來?」

見我爺不說話,我奶又說:「說話啊!」

我爺說:「他瘋瞭!我沒找到他,等我趕到的時候,地上都是無頭蛇,蛇頭都被他砍掉瞭。」

入冬的蛇,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輕而易舉就能抓到。

我爺又說:「我想去山頂,可我爬不上去,我就像迷路,原地轉圈,根本爬不上去。」

我奶嘆瞭口氣,她說:「那咋辦?二小子怕是兇多吉少。」

我爺搖瞭搖頭,他說:「殺戮太重,造孽啊!」

我奶說:「陳佳走瞭,二小子又瘋瞭,這孩子怎麼辦?」

我爺緩緩起身,他說:「能咋辦?咱養著吧,好壞是條命。」

我奶沒說話,算是默認瞭。

我爺給這孩子取名張迎,抱回我傢裡養。

連著七天,我爺都往山上跑,但都沒找到張望。

第八天,我爺給張迎裹瞭兩層厚厚的被子,帶著他上山。

這次我爺回來得很快,他懷裡抱著張迎,毛驢車裡裝著張望的屍體。

張望的屍體已經凍硬,臉上有屍斑。

我爺紅著眼睛,他說:「這孩子有救瞭。」

從那以後,張迎的舌頭漸漸變好,變得跟正常小孩差不多,隻不過他的舌尖兒上有個分岔的地方,看起來像是缺塊肉。

張迎一天天地長大,我也一天天地長大。

轉眼間十年過去瞭。

我們村子附近的山被開發成景區,我們村裡的人,傢傢戶戶都開始弄民宿,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村裡發生很大的變化,但唯獨村裡的那棵大樹一直保留著。

每次我放暑假回傢,張迎都會在村口等我。

可這次卻沒等我。

我拖著行李箱在路上走,碰見熟人打招呼:「張姨。」

張姨笑著說:「大學生回來啦,你弟朝村口來哪,估計是來接你。」

我朝著張姨笑瞭笑,張迎在來的路上,我加快瞭步伐,可當我走到小賣店附近時,我聽見一個男孩的聲音:「你是蛇生的孩子,你剛生下來,你爸就要把你摔死。」

「對,你舌頭是蛇的舌頭,你不是人,你是怪物。」

「我們不和怪物玩。」

我順著聲音看過去,隻見張迎站著墻角,那幾個比他大的男孩女孩圍著他,對他又是推又是打的。

我大喊一聲:「你們幹什麼哪?」

那幾個孩子看見我,瞬間跑開。

張迎看見我,他就朝著我跑瞭過來,他緊緊抱住我,笑著喊:「哥哥。」

我摸瞭摸張迎的頭:「小迎,你沒事吧?那幾個熊孩子都是誰傢的?我去找他們爸媽。」

張迎朝著我笑,我又說:「別聽他們瞎說,你爸媽都是人,你舌頭是生病造成的,你跟大傢一樣,不是異類,更不是怪物。」

張迎說:「哥哥,你說的我都信。」

我說:「別跟他們生氣,不跟他們玩。」

我用手摸瞭摸張迎的小臉:「他們打你,你為啥不還手?下次記得還手,不能被欺負。」

張迎困惑地看著我,然後說:「他們打得不疼,我不生氣。」

我嘆瞭口氣,小迎這孩子太讓人心疼。

見我不說話,張迎又說:「他們要是打疼我,我就吃掉他們。」

張迎笑著,朝我吐著小舌頭。

我的手下意識地握緊,雖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但也要盡力而為,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我說:「小迎,你想不想跟我去城裡念書?」

張迎抬頭看著我,他笑著說:「想。」

10

想就行。

我和張迎回到傢,我奶給我燉瞭雞肉。

我奶笑著說:「多吃點雞肉,你都瘦瞭。」

我奶給我夾瞭一個雞腿,又給張迎夾瞭一個雞腿。

我說:「爺,奶,我今年也畢業瞭,我找瞭份不錯的工作,我想把小迎帶到城裡讀書,我照顧他。」

我爺愣瞭一下,他說:「你咋照顧?你還沒成傢,就帶個孩子在身邊,你讓人傢咋看?」

我說:「管別人幹嘛?小迎是我弟弟,你們就放心吧。」

自從我考上大學,我就沒讓傢裡操心過。

我爺我奶對我一直都很放心。

我爺不說話,我奶說:「轉學這事說得太早,小迎正好放暑假,你把他接過去住幾天試試吧。」

我奶這算是答應瞭。

我在傢裡住瞭七八天,就帶著張迎回城裡,走之前去張望的墳前祭拜一下。

回到城裡,我給張迎報瞭美術班,他畫畫非常有天賦,跟小朋友相處得也很好,小區裡的人也都喜歡張迎。

每當有人問起張迎舌頭的事,我就會說:「小時候燙傷的。」

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張迎會笑著說:「哥哥,你說謊。」

這裡的人,都不瞭解張迎小時候的事,他在這裡很開心。

我還給他養瞭隻小狗,取名樂樂,他非常喜歡,總畫樂樂,還畫我,日子雖然平淡,但是我喜歡的。

 

備案號:YXX10l4n8K3CnEgY6nZHJE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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