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契約


出自專欄《愛的泡騰片:補充維 C ,補充你》

要死瞭,我玩瞭三天就甩的前男友,竟然成瞭我的繼兄。被迫同住一個屋簷下,我拼命掩飾這段關系,他卻在半夜來找我……

1

我媽又談瞭個對象。

這是她跟我爸離婚後的第十個男人。

她信誓旦旦地說這次是真愛,是她年輕時的戀人。

考試前的周末,我媽約瞭新男人一起吃飯。

等菜的間隙我悄悄打量,男人大概四十出頭,五官周正,保養得宜,眉頭有川字紋,平時應該比較嚴肅。

但他對我倒是一團和氣:「聽說你在 A 大讀書,我兒子也在 A 大,他叫……」

話音未落,包廂門被一隻修長的手拉開。

一道瘦高的身影進入我的視野。

他膚色冷白,五官明晰,尤其那一雙招人的桃花眼,加之右眼眼尾那顆小小的淚痣,蠱惑又撩人。

我當時腦子「嗡」的一聲,整個人都麻瞭。

UU 們,太狗血瞭,未來哥哥竟然是我前男友。

而且是我主動撩瞭,處瞭三天又無情甩瞭的前男友。

我目光閃躲,手心冒汗。

倒是他,冷漠的目光在看到我後像是看到獵物的捕手,唇角緩緩勾起個興致盎然的笑:「覃顏,好久不見。」

這一頓飯我吃得如坐針氈,身側的盛鑫則神情自若。

我杯子裡的雪碧空瞭,他靠過來給我續上,胸口幾乎貼在我肩上。

我身體繃緊,大氣也不敢喘,唯恐亂動會不小心有肢體接觸。

透明的液體倒瞭滿杯,他戲謔的聲音低低響起:「這麼緊張做什麼,女朋友?」

2

我趕緊看瞭對面一眼,還好我媽他們你儂我儂,沒有註意。

為瞭緩解緊張,我端起那杯雪碧喝瞭一大口。

「噗……」

我側過頭瞪他 :「你倒的白酒?」

他一臉無辜,真誠致歉:「對不起,我以為你喜歡,上次……」

他之前見過我一口氣幹光一杯白酒。

我怕他說漏嘴,忙在桌下按住他的大腿,皮笑肉不笑的:「你弄錯瞭。」

話還未落,他反手扣住瞭我。

他的手心有些粗糙,摩擦著我的手背,我每根頭發絲都豎瞭起來,慌得呼吸都亂瞭。

桌面上歲月安好,我媽不僅沒發現,還咯咯咯地笑:「小顏平時很乖的,別說白酒瞭,啤酒也就過年喝個半瓶,她酒量很淺……」

桌面下風起雲湧,我使勁掙脫他的鉗制,手臂不小心撞到桌子,整個桌面的菜都晃瞭晃。

我媽和盛叔叔都朝我看瞭過來。

「小顏,怎麼瞭這是?」

盛鑫這才松開我,表情自然流暢,毫無漏洞。

我臉色緋紅,默默拉開與他的距離,訕訕笑道:「不好意思,伸腿的時候不小心撞瞭下桌子。」

盛叔叔對我極為和善,說話間不斷誇獎,對盛鑫則神情嚴肅,少有笑臉。

總算吃完,我迫不及待逃出包廂,去瞭一趟洗手間。

方便完出來,見盛傢父子站在走廊的盡頭。

盛鑫不知說瞭什麼,盛叔叔大怒,一巴掌朝他甩瞭過去。

「啪」的一聲。

隔老遠我都聽見瞭。

盛鑫整個頭都被打偏,視線一抬,恰好迎上我惶恐的眼神。

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漬,邪氣地勾瞭勾唇沖我笑。

媽媽呀,有點嚇人。

我馬上避開視線,轉身快步下樓。

回學校的地鐵上,我媽發微信:「小顏,過兩天我就要跟你盛叔叔去領證,以後他就是你繼父瞭。」

「可是媽,我剛看到他打瞭盛鑫。」

我媽的微信反復輸入很久才發過來:「這都是有原因的,盛鑫也是個可憐孩子,你以後盡量好好跟他相處。」

說著,她給我轉賬 1888。

好的媽媽,隻要錢到位,他就是我親哥。

一路到瞭宿舍,我埋頭往裡走,後衣領子卻被人一把拎住。

我回頭,迎上瞭盛鑫的眸:「女朋友,都看見我受傷瞭,不表示一下嗎?」

他嘴角噙著笑,眼底卻像是日光永遠照不到的角落,一片陰影。

燦爛的笑裡藏著隱約的脆弱,這樣的氣質能擊中絕大部分女生的心。

可那不包括我。

我退後兩步,面對他強大的侵入感喉頭發緊:「我,我跟你解釋過瞭,我當時加你微信,以為你是我男神才會告白的……」

聊瞭三天發現鬧瞭烏龍,我於是渣瞭他提瞭分手。

他唇角的笑容加大,語氣戲謔:「我不管原因,我隻知道做瞭我女朋友,就得對我負責!」

開什麼玩笑。

我都沒碰過你一根毛,負個屁的責哦!

大概是看我要暴走,他握住我的手腕,用紅腫的半邊臉對著我,語氣低低,帶著示弱:「我被打成這樣,你一點同情心也沒有嗎?」

「要我在你宿舍樓下,單膝跪地反追你嗎?」

3

他語氣那麼誠摯,可我卻聽得直磨牙!

是在威脅我呢。

他長的帥,是學校論壇和表白墻的常客,我有心儀男神的,要是拉拉扯扯被人註意到,我以後還怎麼追愛。

不得已之下,我把他帶到附近小花壇,去買瞭藥。

冬日的暖陽氤氳著他受傷的側臉,柔和瞭他本來稍過凌厲的五官。

給他塗藥膏的時候,我故意用力,結果他面不改色。

氣!

好想在他臉上戳幾個窟窿泄憤,我下意識湊近繼續加重力道,他終於皺眉,「嘶」瞭一聲偏過頭。

好死不死,他的唇擦過我的鼻尖。

冰涼又柔軟,古怪的觸感。

微風拂過,他長長的睫毛跟我額前飛舞的劉海交織糾纏在一起,在夕陽的餘韻裡似乎難舍難分。

我臉騰得一下紅瞭,把手裡的藥朝他一甩,扔下一句:「你自己塗」,飛快的跑走瞭。

一路跑回宿舍,我照鏡子發現自己鼻子冒油瞭,他剛是不是蹭到瞭……

他會不會覺得我很不講衛生。

可惡可惡。

晚上我跟室友們說起這件事,當然隱瞞瞭親吻事件。她們一連串尖叫:「沒想到平日裡的陽光校草,背地裡竟然是個病嬌,好反差好愛。」

一群戀愛腦。

書裡的病嬌讓你欲罷不能,生活裡的病嬌隻會令人窒息。

好在那天他發瞭那一通神經後,沒有再來糾纏。

可我萬萬沒想到,考試結束放寒假,我媽扔給我一個爆炸性的消息:我作為拖油瓶,要跟著她一起住到盛鑫傢去瞭。

室友們聽瞭這個消息都炸瞭。

楚楚說:「禁忌之愛,一聽就很帶感。」

「我的前男友一開始是我哥哥,後來成瞭我老公。」

我立馬反駁:「不可能的,我喜歡的是沈學長。」

楚楚翻瞭個大白眼:「你得瞭吧,你對沈辭隻是見色起意,我看你跟盛鑫才會日久生情。」她擠眉弄眼的,「此處的日,既是名詞也是動詞。」

我一個枕頭砸向她:「閉嘴吧你,我媽和盛叔叔都在的。」

楚楚咯咯笑:「那你可就太小看男人見縫插針的本事瞭。」

我臉一紅:「他雖然瘦,但應該不至於是針吧。」

說完後,就見楚楚眼神古怪地看我。

完瞭,我不純潔瞭,我是秒懂女孩瞭。

本來有長輩在也沒什麼,可沒想到我媽他們扯證之後出去度蜜月,到臨回來前,被通知一個新冠患者與他們有軌跡重疊,他們要原地隔離。

所以,偌大的別墅裡就剩下我跟盛鑫瞭。

這叫什麼事?

第一個尷尬的晚上,我吃好外賣就匆匆回自己房間,盛鑫一把扯住我衣袖,深深地笑:「這麼著急做什麼,怕我吃瞭你?」

孤男寡女,他隔得又那麼近,我呼吸都亂瞭。

好在他沒有多糾纏,我成功逃離他的磁場。

別墅有兩層,二樓是我媽跟盛叔叔的地盤,我跟盛鑫住一樓斜對面的兩個房間。

我住的客臥沒有獨立衛生間,晚上十點多,我鬼鬼祟祟地抱著衣服溜進走廊盡頭的浴室,沒找到涼拖鞋,我就光著腳先將就一下。

洗好澡,準備出來拿毛巾擦身體,結果地上有沒沖幹凈的泡泡,我腳底一滑,後腰磕到瞭浴室的擋水石上。

我驚叫一聲,整個下半身在這一瞬間失去瞭知覺。

我痛得眼前發黑,冷汗涔涔,好幾次試圖站起來,可下半身完全不受控制。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盛鑫清冷的聲音響起:「覃顏,你怎麼瞭?」

「我,我……我摔倒瞭,爬不起來。」

他的聲線緊繃起來:「你別急,我去拿備用鑰匙來開門!」

「不,別!」

可是我的反抗並沒有用。

我隻能忍著痛要求他閉上眼睛,不準偷看。

他倒是乖乖閉上瞭,然後順著聲音來扶我,結果一伸手就碰到瞭……

4

我「嘶」地吸瞭口涼氣,忍著痛怒道:「你往哪兒摸呢!」

他一臉茫然:「難道不是你肩膀嗎?」

要不是眼下我沒力氣,我非得幾個大耳刮子把他扇去非洲務農。

我省佈料的身材是你這麼侮辱的嗎?

不管怎麼樣,最後他總算是把我裹成瞭個蟬蛹,用安全帶把我捆在後座,然後腳踩油門,一路風馳電掣帶我去醫院。

我從差點被輕薄的情緒裡出來後,就一直在哭。

害怕呀,我下半身一直沒知覺,該不會是癱瞭吧。

我一個花季少女,還沒有好好戀愛過,要是以後就在輪椅上度過,可怎麼辦呀!

盛鑫把油門踩得跟風火輪一樣,中途還不忘回頭看我,邪氣地勾瞭勾唇:「哭什麼,癱瘓瞭,也有人養你一輩子。」

UU 們,我當時挺感動。

沒想到他又補瞭一句:「我爸會負責的。」

我……

有一句罵人的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哦。

到瞭醫院一通檢查,是尾椎骨骨折,至於不能動,一來的確痛,二來是我心裡太過緊張。

謝天謝地,我下半輩子還能活蹦亂跳,不過接下來得臥床休息半個月。

我媽要給我請個保姆,可那些人一聽說她跟盛叔叔在外地隔離,就算我跟盛鑫出示瞭綠碼,依然毫不留情地拒絕瞭。

所以,就變成瞭盛鑫照顧我。

我躺在床上玩手機,楚楚在群裡尖叫:「天啊,你就是那個癱瘓的霸道總裁,他就是被逼無奈賣身嫁給你的可憐女主,覃顏,你已經開啟瑪麗蘇小說生活模式!」

屁的瑪麗蘇。

我正要回,餘光瞥見盛鑫神色冷冷,一刀下去,把手裡削成方形的蘋果戳瞭個對穿。

這人不知又發什麼神經。

媽媽呀,我有點害怕。

我在被子裡憋瞭一個多小時,臉頰通紅。

盛鑫坐在我床邊打瞭好幾局遊戲,偏頭正好看向我。

他挑瞭挑眉:「指使我幹活前,得先叫一聲哥哥。」

5

我咬咬牙,臉紅得能滴血:「我,我想上廁所,大的。」

他將手機收進兜裡,邪氣地笑瞭笑:「這樣的話,那就得叫一聲好哥哥瞭。」

太無恥瞭!

我早就已經憋到瞭極限,偏偏他還惡劣地盯著我笑,並且吹瞭個口哨:「我不著急,你可以慢慢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可我很急啊,我氣得眼眶都紅瞭,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隻能壓低聲音:「哥……哥……」

盛鑫把手豎起來放在耳朵邊:「哪來的蚊子叫?」

「哥哥,哥哥……」我壓下羞恥,大聲地喊瞭出來。

我用大嗓門震死你。

他居然還不滿足,桃花眼睨著我,笑瞇瞇的:「說瞭,要叫好哥哥……」

太過分瞭!

他已經繞到瞭我身側,氣惱之下我伸手將他狠狠一拽,想借著這個力道讓自己坐起來。

卻沒想用力過猛,他竟站立不穩,直直朝我撲瞭過來。

好在他反應快,趕緊伸手撐在床上,不至於火星撞地球。

不過如此一來,他的臉就懸停在我頭上,我們相距不過短短十公分的距離,他的手撐在我頭的兩側……

看上去,像是要俯身吻住我。

他琥珀色的眸直勾勾地盯著我,在我的臉上反復流連。

他眼裡裝的是烙鐵,我被他盯得渾身發燙,隻能軟聲叫瞭一句:「好哥哥……」

6

盛鑫的喉結重重的一滾,伸手拂開我臉上的碎發,手指燙得像是火:「覃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湊到我耳邊,低聲道:「下次不準這樣跟別人說話瞭。」

這不是放屁嗎。

除瞭你之外,還有誰會這麼惡劣得趁人之危啊。

我對著他狠狠翻瞭個白眼,翻到一半,身體突然騰空瞭,原來是他把我抱瞭起來。

我靠在他胸膛,聽得他心跳聲怦怦怦的,很快,我的心跳速度也被同步瞭。

上廁所的具體過程就不說瞭,因為更加羞恥。

總而言之,我在他面前已經毫無隱私可言瞭。

好在兩天後,我就自己能下床瞭。

不過這一聲哥哥,我已經喊順口瞭。

因為我發現一個有意思的事,我叫盛鑫好哥哥的時候,他其實耳朵會變紅。

嘖。

來啊,互相傷害,誰怕誰。

我長大瞭,就是該臉皮厚一點。

十天後,我已經基本能行動自如瞭,去復查也沒什麼大問題,就是還需要多躺,好好養一養。

這天跟楚楚聊天,她告訴我從曖昧對象那裡得到的一個小道消息:盛鑫怕鬼。

我頓時眼前一亮,嘿嘿嘿。

受瞭這麼多天惡氣,我要翻身農奴做主人瞭。

當晚十一點,我從房間裡爬出來,用客廳的電視放起瞭鬼片,陰森森的音樂在空蕩蕩的別墅裡回蕩。

不到兩分鐘,盛鑫的房門就開瞭。

他移形換影一般地竄到我身邊,拿著遙控器就要關電視。

卻被我一把按住,我笑嘻嘻地看他:「盛鑫,你怕鬼啊?」

客廳裡沒有開燈,光線昏暗,他扯瞭扯嘴角,大喇喇地在我身邊坐下:「怎麼可能,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我怎麼會怕那個?」

喲呵,就喜歡你這樣嘴硬的。

其間他一直不敢抬頭,拿著手機埋頭打遊戲。

饒是如此,隨著劇情的推進,他還是一點點地朝我靠過來,最後胳膊與我相抵。

劇情到瞭嚇人處,我故意驚叫一聲,盛鑫嚇得一抖,手機摔到瞭地上。

我哈哈大笑。

連日來受的惡氣一掃而空。

小樣,我還治不瞭你嗎。

不過我很快就笑不出來瞭,因為入睡前,盛鑫竟然鉆進瞭我房間,並且躺在我床上死活賴著不走。

7

「你得對我負責!」他好像徹底豁出去瞭,緊緊地抓著被子,露出一雙桃花眼看我,「你故意放鬼片嚇我,不就是等著這一刻嗎?」

誰故意,誰等著這一刻?

我現在懷疑他壓根不怕鬼,是故意指使人給楚楚放假情報。

他凝著我,嗓音有點啞:「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我信瞭你的邪。

然而我鬥不過他,最後隻能各自蓋著被子就這麼躺著。

我一直高度警惕,拿著手機打遊戲,熬到一點多,實在忍不住,睡著瞭。

我是被敲門聲弄醒的。

「小顏,小顏,你在嗎?我跟你盛叔叔回來瞭!」

是我媽!

我一個鯉魚打挺坐瞭起來,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我跟盛鑫已經鉆到瞭一個被窩裡。而且他半夜裡還把衣服脫瞭,上身是裸的。

雖然瘦,可也能看到四塊腹肌。

我狠狠給自己來瞭一下:清醒點,眼下腹肌不是重點。

「媽媽進來瞭啊!」

門把手正在轉動。

我趕緊道:「媽你等等,我還沒穿衣服呢。」

我飛速下床把門反鎖,然後一腳把盛鑫踹醒,拽著他就往衣櫃裡塞。

要死!

要是被我媽和盛叔叔看到我們躺在一張床上,他們絕對不會相信我們昨晚什麼都沒做。

我自己都不信。

盛鑫這狗,還在慢條斯理地穿衣服,好整以暇地說:「怕什麼,我們又不是真的兄妹。」

我狠狠剜他一眼,用力將他塞入衣櫃裡,「啪」的一聲把櫃門關上瞭。

隔著門我警告他:「你別出聲,不然我跟你斷絕兄妹關系。」

我媽已經等急瞭,見我開門,先是拉著我左看右看,關心我的身體,然後拎著個大袋子往衣櫃那邊走:「我給你買瞭幾件衣服,先掛起來,一會兒你自己試試。」

我一溜煙竄過來,後背抵住櫃門,伸手去搶我媽手裡的袋子:「媽,我一會兒自己來吧。」

我媽瞧瞭我一眼:「那好吧!」

我伸手接過袋子,正是暗自舒口氣,就聽得衣櫃裡響起瞭「嘭」的一聲悶響。

8

我媽眉頭一皺,眼神落在衣櫃上。

而這時,盛叔叔也到瞭門口,他溫和地問:「小顏,盛鑫那臭小子不在,你知道他去哪裡瞭嗎?」

我冷汗直冒,搖搖頭:「不知道啊,我跟他其實也不太熟。」

盛叔叔拿出手機:「我給他打個電話。」

要命!

盛鑫的手機好像還在我床上,這要是一打電話,豈不是露餡瞭。

我趕緊道:「他可能去買早餐瞭,之前我每天的早餐都是他買的。盛叔叔,要不您等等吧……」

可盛叔叔的電話已經接通瞭,他還開瞭免提。

我聽得電話裡「嘟」的一聲響的時候,天靈蓋都要炸瞭。

我看到枕頭那邊閃過一道白光。

萬幸,盛鑫調的是靜音。

自然是無人接聽。

我媽把衣服袋子放下,深深地凝瞭我一眼後,拽著盛叔叔離開。

臨走的時候,她還貼心地把門給我關上瞭。

她是不是察覺到瞭什麼?

我趕緊把門反鎖,然後沒好氣地說:「你可以出來瞭。」

結果等瞭好幾秒都沒回應。

又逗我!

我走過去沒好氣地拉開衣櫃,就見蜷成一團的盛鑫從裡面滾瞭出來。

他臉色慘白,冷汗涔涔,眼尾紅成一片。

我慌得就要叫出聲,他冰涼的手卻按在我的唇上,啞聲道:「閉嘴,現在叫不就前功盡棄瞭。」

「可是你……」我忘記自己被他捂住嘴唇,急切地開口,結果唇瓣掃在他的掌心。

他的眼睛更紅瞭,裡面有火在熊熊燃燒。

9

他支起上身,在我的額上輕輕碰瞭一下。

真的很輕,如一片羽毛掃過,可我的心卻像是被重錘狠狠砸瞭一樣,「嘭」的一聲巨響。

他抬手揉瞭下我的頭發:「乖,哥哥沒事。」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有衣櫃恐懼癥,被關在衣櫃裡就會頭暈目眩,缺氧窒息,至於為什麼,他不肯說。

吃午飯的時候,我媽跟盛鑫道謝,感謝他這段時間照顧我。

盛鑫微笑著看我,語出驚人:「這是應該的,不過覃顏就是調皮,昨天還故意放鬼片……」

要死瞭,這人。

我趕緊在桌子底下踩瞭他一腳。

他避開之後,居然用腳尖來蹭我的腳踝。

Big 膽。

當著我媽和他爸的面,他怎麼敢的!

盛叔叔熱情地招呼我:「小顏,你身體還在恢復期,多吃點。」

我媽禮尚往來,把一盤大蝦端到盛鑫面前:「盛鑫,我看你不愛吃油膩的,那你多吃點這個。」

盛鑫「嗯」瞭一聲,卻沒有伸筷子夾。

盛叔叔的臉色馬上沉瞭下來,語氣不佳:「你阿姨特意調到你面前,你這什麼態度?」

我媽趕緊說沒事沒事。

盛鑫哂笑一聲,眸子裡湧起譏諷,他夾瞭一隻大蝦,連殼一起放入嘴裡狠狠地嚼瞭幾口,咄咄的目光逼向盛叔叔,道:「我吃蝦過敏的。」

我嚇壞瞭,趕緊伸手去拽他:「過敏你還吃,你快吐出來啊!」

盛鑫非但沒吐,反而一口咽下去。

他挑釁地看向盛叔叔,道:「必須得吃,不然有些人會以為我找借口呢!」

盛叔叔臉色一變,霍然站起:「陰陽怪氣地說什麼呢。」

他完全沒有在我面前的溫和,抬手朝著盛鑫的臉就是一巴掌過去。

10

那一瞬我腦子空空,下意識把身子偏過去一擋。

「啪」的一聲。

那一巴掌落在我頭上。

足足有好幾秒,我眼前都是雪花點,腦子裡也嗡嗡嗡地響。

盛叔叔的手可真重。

他對自己的兒子,一直下這麼狠的手嗎?

場面一片混亂,我媽一邊看我有沒有事,一邊責備盛叔叔。

盛叔叔也不住地跟我道歉,問我需不需要去醫院。

我用眼角的餘光看到盛鑫的臉上、脖子上已經起瞭很多紅色的點點。

他皮膚白,那些紅點四散分佈,就像是不小心飛濺的血滴,觸目驚心。

他嘴角勾著笑,就這樣冷冷地看著我們忙亂的三人。

盛叔叔跟我反復道歉,卻沒有給盛鑫一個帶有歉意的眼神。

晚上我媽來我房間,我實在沒忍住,問出瞭心中疑惑。

我媽重重地嘆口氣,道:「這事屬於歷史遺留問題,你盛叔叔確實不對,以後我會多勸勸他的。

「盛鑫那孩子的脾氣,也真是……」

她嘆口氣,沒有繼續往下說。

這天夜裡我到很晚才睡。

我本以為今天發生瞭這樣的事,以盛鑫的個性,夜裡會溜到我房間裡來。

他幹得出這樣的事。

可他沒有。

不止沒來,我給他發瞭條微信,他也沒回。

可他沒睡,我還聽見他起來去廚房倒水喝瞭。

uu 們,我有點不開心。

我為他擋瞭下,差點被打成腦震蕩,你連一句謝謝都沒有嗎。

可我又不能質問他,弄得我像是挾恩圖報似的。

就,憋得慌。

接下來的兩天,我能明顯感覺到盛鑫的變化,雖然在長輩面前,他依然禮貌,也經常對我笑。

可是我感覺到我們之間的關系變瞭。

似乎有一道深深的,我跨不過去的鴻溝橫亙在我的面前。

真是莫名其妙。

本仙女就沒受過這樣的氣。

難道缺瞭你還不行?

所以我也沒理他。

楚楚在微信裡道:「這是什麼病嬌人設,這霸道總裁忽冷忽熱,若即若離,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覃顏,我要是你我就拿下他,然後再狠狠地甩瞭他。」

要命,她中瞭言情文的毒瞭。

臘月二十四這天是過小年,吃午飯的時候,盛鑫居然不在。

盛叔叔冷哼一聲:「不用管他,我們吃我們的。」

吃過飯後,我還是沒按捺住,悄悄問瞭我媽,得知盛鑫可能去瞭一個我怎麼也想不到的地方。

11

墓園!

我在心裡跟自己說瞭無數遍管他做什麼,可手卻不由自主地叫瞭網約車。

墓園很大,可今日是小年,除瞭盛鑫之外沒有其他人,我按照門衛的指引一路往上,遠遠地就看到瞭他的身影。

天空陰沉沉的,像是一口大鍋罩在墓園上方,他穿著一身黑,一動不動地站在一塊墓碑前面。

遠看就是一尊雕塑。

真奇怪,明明他距離我不遠,可我們之間卻像是隔著千山萬水。

這直覺讓我發慌,我加快速度往上跑,氣喘籲籲地在他身側站定。

墓碑上的照片已經發黃,但依然可見是個美人,盛鑫跟他媽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和眼尾的那顆淚痣,簡直如出一轍。

他漠然地開口:「今天是我媽十周年。十年瞭,我爸從來沒有來看過她。

「她是吃藥自殺的,死之前她找瞭個借口,把我鎖在衣櫃裡,免得我阻止她。」他頓瞭頓,「你說,她是不是真的愛過我?如果愛,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要拋下才十歲的我?她明知道我爸一點也不喜歡我,為什麼要留下我被折磨?」

原來如此,所以他才那麼恐懼鉆衣櫃。

「我媽死後,我爸就搬傢瞭,以前的東西一點也沒留,傢裡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有。」他輕輕摩挲著墓碑上的照片,語氣如頭頂的天空一樣陰沉沉,「上次在飯店,我說讓他今年忌日來看看我媽,結果他給瞭我一巴掌。」

他伸手摸著自己的臉。

明明他的臉白皙光潔,可我卻看到瞭累累傷痕。

心有千言萬語,可我不知該怎麼說,隻幹巴巴道:「你別太難過瞭。」

他偏眸看我,眼球上遍佈血絲,突然伸手將我拽過去,冷冷地說道:「你應該跪下來,給我媽磕頭。」

阿姨是長輩,磕頭也不為過。

我正要屈膝,盛鑫已將我重重一按。

我膝蓋觸地,發出一聲悶響。

還好冬天褲子穿得厚,不然肯定淤青瞭。

盛鑫按住我的肩膀,語氣瘋狂:「磕頭呀,你給我媽磕頭,這是你們欠她的!」

12

我沒想到他突然發瘋,一時沒註意,被他推得一個趔趄。

「嘶」,我倒吸瞭一口涼氣。

這我就不樂意瞭。

我狠狠甩瞭甩,趕緊站起來,退後幾步拉開與他的距離,怒目而視:「盛鑫,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擔心你,大老遠地打車過來,你讓我給阿姨磕頭,我也沒拒絕,你這樣按著我是幾個意思?

「我是什麼千古罪人,要跟你媽謝罪嗎?」

這幾天憋著的火氣在這一瞬全部躥瞭上來,我吼道:「我知道你傷心難過,可你也不能拿我撒氣,我又沒做錯什麼。」

想到這幾天他對我愛理不理,我越發覺得委屈,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

可我死死地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來。

不能哭。

一哭就要被他看扁瞭,還以為他對我多重要似的。

繼兄而已,一點也不重要!

我死死咬著牙,轉身就走。

偏偏這時候下雨瞭。

這雨一點緩沖的機會也不給人留,噼裡啪啦地就往我頭上砸。

我出門急,也沒看天氣預報,所以不可能帶傘。

我的外套甚至都沒有一個帽子!

我憤憤看天,恨不得大吼一句:「淦,連你也在這時候耍我!」

反正也濕瞭,我懶得躲雨,埋頭就往前走。

結果手臂被盛鑫一把抓住,他把自己的外套脫瞭罩在我頭上,自己就穿著一件暗紅色的毛衣,襯得膚色越發冷白,那顆淚痣在黯淡的光線裡,又冷又魅。

什麼意思?

瘋癲無情溫柔體貼,全被你演瞭個遍嗎?

我一肚子火氣被點燃,把外套拽下來朝他身上用力一甩,帶著哭腔吼道:「我才不要你的衣服!

「我就淋透瞭感冒病死,也跟你沒關系!」

外套劈頭蓋臉地砸在瞭盛鑫的頭上。

他將衣服拽下來,猩紅的眼裡全是危險的光。

我來不及深思,他就上前兩步,將衣服展開用力扣在我身上,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唰的一下將拉鏈拉到頂。

我的雙手被箍在衣服裡,大帽子罩住我的頭,我此刻肯定像是一隻露出臉的蟬蛹。

他兩手拉起帽子的邊緣,我整個人都被他提溜得踮起腳尖。

他傾身下來,額頭與我相抵,聲線壓抑而沙啞:「給你你就穿上,要不然……」

說話間,他騰出一隻手,緩緩按在我的後腦勺上,喉結重重地滾動:「我就會親到你就范為此。」

我們隔得太近瞭。

他維持那個姿勢不動,我們的呼吸交錯糾纏在一起。

他掌心的灼熱隔著衣服都讓我頭皮發緊,口幹舌燥。

我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瞥見他輕輕舔瞭下嘴唇,更在他寶石一樣琥珀色的眼裡,看到憤怒又慌亂的自己。

墓園很安靜,除瞭雨砸在樹葉上的聲響,就隻有我的心跳。

「怦怦怦……」

像是端午龍舟的鼓點,一聲比一聲更快。

我與他對視,看到他冷峻的眼神裡掩藏著脆弱,看到他猩紅的眼尾裡蘊著淚光,看到他緊抿嘴角防止下垂,看他在極力隱忍不將哽咽從喉嚨裡漏出來。

我大概是瘋瞭。

竟然仰起頭,吻住瞭他的唇。

13

這是我的初吻。

然而在碰到一片冰涼後,我驟然驚醒,濃濃的羞恥感瘋狂地湧瞭上來。

我到底在做什麼。

我一個祖國的美少女,竟然做這樣的事,還是在他媽媽的墓碑前。

一念及此,我迅速後撤。

可盛鑫卻一把拽住我,輕輕地嘆息一聲:「覃顏,現在想跑,來不及瞭。」

雨嘩嘩嘩地下,也不知道過瞭多久,他才放開我。

我心裡又慌又亂,根本不敢抬頭跟他對視。

他牽起我的手,嗓音有點啞:「回吧。」

回去的出租上,我跟司機出示瞭綠碼又握瞭下他手,他才讓我們兩個水鬼上車。

一路上他都在說:「你們年輕人,真是太會玩瞭,都玩到墓地來瞭。

「我跟你們說,你們這樣不行的……」

在他叭叭叭的聲音裡,盛鑫的手慢慢蹭過來,覆在我的手上。

我想要甩開他,他卻緊緊地粘著不放,並且將五根手指一根根擠進來,最後我們變成瞭十指相扣。

我不敢看他,隻能看雨水砸在車窗上,匯聚成一條條小河,似乎是無盡的歡喜,涔涔地湧入我的心裡。

進瞭別墅,迎面就碰到盛叔叔。

對於濕漉漉的兒子,他開口就是責備:「大過年的,你不在傢好好待著,弄得一身濕漉漉的跟水鬼一樣,給誰添堵呢!」

14

盛鑫嘴角的笑凝住,眸子暗黑一片。

我趕緊道:「盛叔叔,盛鑫是把外套給我才淋濕的,他這樣會感冒的,還是先讓他去洗個熱水澡吧。」

盛叔叔哼瞭一聲:「你是他妹妹,照顧你也是應該的。他是男人,哪裡就那麼嬌弱。」

最後是我媽來解圍的。

我和盛鑫各自去洗澡,我媽熬瞭一鍋濃濃的薑湯。

我去廚房的時候,她拉住我低聲道:「你跟盛鑫怎麼回事?他的確是個可憐孩子,但你要記住,他是你哥,他那個性格也不適合戀愛……」

話還沒說完,盛鑫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阿姨,薑湯有我的份嗎?」

我媽手一抖,手裡的鍋鏟差點掉地上,她尷尬地笑瞭笑:「有有有,你多喝兩碗,今天小顏又給你添麻煩瞭。」

盛鑫睨瞭我一眼,勾瞭勾唇,這笑容有一種說不出的意味:「哥哥照顧妹妹,是應該的。」

雖然喝瞭薑湯,可我的鼻子還是堵瞭,反觀盛鑫倒是沒事人一樣。

躺在床上的時候,我隻能張著嘴呼吸,活像是一條被甩在岸上的魚。

夜裡十一點半,房門突然被吱嘎一聲擰開,盛鑫的身影溜瞭進來。

我趕緊把他往外推,羞惱道:「你幹嗎,趕緊回自己的房間去。」

這要是被我媽他們看到還得瞭。

我媽今天話雖然沒說完,但是意思很明顯,她不會同意我跟盛鑫在一起。

雖然她以前談各種男朋友的時候,也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但我暫時還不想把事情弄復雜。

盛鑫遞給我一根棒棒糖:「我來給你送這個。」

我有些茫然。

「你不是說中藥沖劑太苦嗎?我剛出去給你買的,以後隻要乖乖喝藥,就獎勵你吃一顆。」他從兜裡掏出一大把,「都是你喜歡的草莓口味。」

啊?

半小時前我喝藥,的確是隨口抱怨瞭一句。

我有點感動,接過那顆糖,他順勢就要往床邊去。

我趕緊攔住他:「不行,太晚瞭,你回去吧。」

盛鑫長嘆一聲:「女人,真是無情。」

他被我推到門口,我踮起腳,迅速在他臉頰上親瞭一記,然後吧嗒一聲關上門。

很快,他的微信進來:「你這樣我還怎麼睡?」

我抿唇笑,回:「會不會把感冒傳染給你?」

「不可能,你以為我是你啊!」

15

事實證明,他太高估瞭自己的體質。

第二天他也感冒瞭。

我十分心虛,不過我媽和盛叔叔沒往那方面想,還以為是他昨天淋雨的原因。

明明隻隔著窄窄的一條走廊,可是每一個獨自入睡的夜裡,我總是會很想他,恨不得一直一直地黏在一起。

這大概就是初戀,是愛情吧。

因為我媽從中調停,盛叔叔對盛鑫的態度比之前稍好,但盛鑫對這個爸爸依然是淡漠的。

他對我媽的態度還可,可我總感覺有點怪怪的。

正月初八這天,盛鑫出去瞭一趟,回來的時候居然帶瞭一盆混色的牽牛花。

他糾正我:「這不是牽牛花,店主說這叫夕顏花,我見它名字裡有個顏字,所以買來送給你。」

我將那盆花放在光照充足的陽臺上。

它總是傍晚舒展,夜裡美得招搖,然後在早上輕輕閉合。

就如我跟盛鑫的關系,似乎隻能存在於暗夜裡。

盛鑫捏著我的鼻子:「想什麼呢,你要是願意,我們可以現在就手牽手走到你媽面前。」

我趕緊拽住他:「別,現在還太早瞭。」

就算是尋常的大學生戀愛,也沒有剛在一起就告訴爸媽的道理,何況我跟他的情況還這麼特殊。

他笑著捏瞭捏我的臉,眸子裡閃過一絲晦暗,可等我要仔細探究的時候,卻已經消失不見。

我極為精心地打理那盆花,希望它可以四季常開,那時我還不知道,夕顏花還有一個花語:容易破碎流逝的愛。

元宵節這天,我們一傢人一起出去吃飯。

其間盛叔叔起身去洗手間,錢包不小心掉在瞭地上。

我彎腰去撿時,發現裡面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

16

是一張合照。

照片裡的人是年輕時候的盛叔叔和我媽。

我媽一直是個被歲月眷顧的美人,今年已經四十多瞭,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

照片發黃陳舊,但依然可以看出她年輕時的明眸皓齒,顧盼生輝。

我媽變化不大,可盛叔叔卻比年輕時要成熟穩重得多。

相貌上也老成瞭很多。

我媽湊過來也看到瞭這照片,意外道:「這麼多年瞭,你居然還留著?」

盛叔叔從我手裡把錢包接過,輕輕撫摸著照片,神色間滿是溫柔和悵惘:「我一直留著的,這麼多年,換瞭多少個錢包,這照片永遠都夾在裡面。」

我媽感動得眼眶泛紅,含羞帶嗔地說:「年紀一大把瞭,你也不害臊。」

而我則是迅速地掃瞭盛鑫一眼。

他依然是微笑的,可憑著我對他的瞭解,他的眼睛裡已經沒有瞭溫度。

我有點心慌。

盛叔叔一直把我媽媽的照片明目張膽地放在皮夾子裡,這對於我媽來說,必然是深情的表現。

可對於盛鑫呢,對於他媽呢。

一個丈夫,將其他女人珍而重之地每日帶著,可以說是肆無忌憚。

那他們母子,又該如何自處?

盛叔叔不喜歡盛鑫的媽媽,所以連帶對盛鑫也沒個好臉色。

可他作為一個兒子,又做錯什麼瞭呢。

一念及此,我趕緊跟我媽說話,岔開瞭這個話題。

飯吃得差不多,盛鑫起身去洗手間。

我也跟著一起。

我在廁所門口拉住他的衣袖,輕聲地問:「你是不是生氣瞭?對不起,我以前不知道這些!」

他背對著我沉默地站著。

17

過瞭好幾秒,他才轉身,揉瞭揉我的頭:「我知道,這些事跟你無關。」

他的眉眼比之前要溫和,我稍稍放松下來。

當年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我現在必須要弄清楚。

這天晚上,我纏著我媽一定要個答案。

她拗不過我,嘆息一聲道:「當初我跟你盛叔叔談戀愛,雙方感情都不錯。這時,你盛叔叔的爸媽遇到瞭一點麻煩。」

我媽拂瞭拂頭發:「隻有盛鑫的外公能幫著解決。盛鑫的媽媽一直喜歡你盛叔叔,以此作為籌碼,要他娶自己。

「你盛叔叔一開始不願意,他媽就用瞭一點手段,兩人睡在瞭一起。這事賴不掉,你盛叔叔隻能跟她結婚。

「盛鑫的外公當初挺厲害,你盛叔叔能有今天,也離不開他的扶持。」我媽哂笑瞭一聲,「我當初也很生氣,覺得他背叛瞭我們,一氣之下離開瞭 A 市,跟你爸閃婚,然後有瞭你。

「你盛叔叔討厭盛鑫的媽媽,連帶也不喜歡跟她長得像的盛鑫。

「我知道盛鑫這孩子是無辜的,可走到這一步,也有他自己性格的原因,他太倔,一直也不肯服軟。」

服軟?

這怎麼服軟?

他沒做錯事,為什麼服軟。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渴望得到父親的愛是天經地義的事,難道還要靠哀求,靠搖尾乞憐來獲得嗎?

我重重吞瞭下口水,問:「媽,你覺得盛叔叔是真的一直愛著你,放不下你嗎?」

我媽一愣,旋即笑瞭笑:「小顏,你還太小瞭,愛情這個東西很復雜,它並不純粹,他是不是這些年都一直愛我,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是他的白月光,他下半輩子都會對我好。」我媽輕輕笑瞭,「談瞭那麼多戀愛,我也累瞭,以後的日子,就這麼跟他過吧。」

第二天就是開學。

盛叔叔堅持開車送我跟盛鑫回學校。

盛鑫上車的時候輕輕地笑:「托你的福,我讀瞭十幾年的書,這還是他第一次送我。」

我一時不知說什麼,隻能捏緊包包的帶子。

好在盛鑫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轉頭看向瞭窗外。

流逝的街景之中,他冷漠的下顎線鋒利異常,像是一把刀,深深地插入我的眼裡。

晚上我約盛鑫吃飯,他說自己有點事。

可一個多小時後,楚楚刷到瞭白璐的朋友圈,裡面盛鑫出鏡瞭。

18

白璐是盛鑫之前的緋聞女友,兩人同班又同在學生會。

她是校花之一,人氣很高。

可一直以來都是單身,跟男生保持瞭禮貌的距離,唯有對盛鑫親近。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喜歡盛鑫。

楚楚把手機拿給我看。

餐廳曖昧的燈光裡,盛鑫舉著手機,眉眼帶著微笑。

是我這兩天沒有在他臉上見過的溫柔笑容。

這一瞬,我像是被利刃刺中,狠狠地晃瞭下。

楚楚憤怒不已:「渣男,明明已經跟你在一起瞭,還跟其他女人約飯,簡直是不要臉。

「小顏,你打個電話去罵死這死渣男!」

在一起?

我仔仔細細地回想,從頭到尾,他撩撥我,吻我,抱我。

好像從來沒有說過愛我,也沒有說過在一起的話。

我跟他之間,到底算是什麼關系呢。

我還沒想明白,白璐申請加我的 QQ。

我通過她後,她也沒有多說話,而是發瞭幾個音頻文件過來。

我點開後,聽到裡面盛鑫陰惻惻的聲音。

「我怎麼可能喜歡她,我就是玩玩而已。」

「要不是她媽,我媽不會死這麼早,我怎麼可能會真正喜歡她。」

……

這些話如炸雷滾過我頭頂。

我想要質問白璐是怎麼拿到這個的,可她又從我的列表裡消失瞭。

她把我拉黑瞭。

可我已經想起瞭很多的細節。

我第一次加盛鑫,以為他是我男神,問他能不能做我男朋友的時候,他先是拒絕瞭。

我很難過,所以換瞭一張哭唧唧的自拍照。

結果他很快就找我,說願意做我男朋友。

我第一次跟他約見面的時候,他那麼仔仔細細地打量我,就像是要將我一寸寸刻入眼睛裡。

當時我茫然不解,現在來看,大約是我跟我媽媽長得很像吧。

盛叔叔也說過,我跟我媽年輕的時候,至少有八九分像,就是皮膚比我媽的黑瞭點。

他認出我瞭。

我媽跟盛叔叔重逢也有一段日子瞭。

或許,他早就知道他們要結婚,他也知道我媽有個女兒在 A 大。

一開始,他就是在處心積慮地接近我。

所以那天在墓園裡,他壓著我的肩膀要我跟他媽磕頭。

那不是來自晚輩的敬意,他是要我跟他媽道歉。

在他心裡,我跟我媽都是有罪的。

他恨我,從前種種溫柔繾綣,隻是他編織的網而已。

他要溫柔地,殺死我!

19

我緊緊地捏著拳,等在他宿舍樓下。

我總要親口問個明白。

下雪瞭。

去年冬天一直沒下雪,過完年反而下雪瞭。

細碎的雪花像是仙女的眼淚,片片飄灑,落在我的頭上,衣服上,慢慢地消融。

冰冷,似乎浸入我的骨髓裡。

遠遠地,我看到盛鑫和白璐聯袂走來。

盛鑫黑色大衣,白璐白色羽絨服,路燈將兩人的影子糾纏在一起,看上去真像是難舍難分的戀人。

我呵呵地笑瞭。

我是想放聲大笑的,可是眼淚卻情不自禁地滑落下來。

盛鑫見到我,神情有一瞬的慌亂,他快步走過來:「小顏,你怎麼在這裡?」

他伸手要來拉我,我卻推開兩步避開他的手。

我抬眸看他,淚光裡,他的表情模糊不清。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問道:「盛鑫,你接近我,跟我曖昧,是為瞭報復嗎?」

他的手一僵。

「你恨我媽媽,也恨我,所以你用這樣的方式,來發泄你的怨恨嗎?」

盛鑫的喉頭滾瞭滾,嘴唇輕輕動瞭下,卻沒有發出聲音。

呵呵呵……

我笑得更大聲瞭,語氣激昂而瘋狂:「可我做錯瞭什麼,我媽做錯瞭什麼?

「我媽也勉強算是受害者吧,這些年她遠走他鄉,談瞭很多次戀愛,可她從來沒有插足過任何人的婚姻。

「她也沒跟你爸聯系過。為什麼你爸媽的糾纏和錯誤,要怪到我媽和我的頭上。」

我歇斯底裡地吼:「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瞭什麼,讓你這樣玩弄我?

「你恨你爸爸遷怒於你,可你現在的所作所為,跟他又有什麼區別!」

雪越下越密瞭。

那個幾天前還溫柔曖昧地握著我的手的男人,此刻身體繃得緊緊的,唇線抿緊,犀利如刀鋒。

怒意發泄完後,我隻剩下無盡的失望和疲憊。

我嗓子已經啞瞭,聲音跟天際飄下來的雪花一樣輕。

「盛鑫,我知道你的委屈,其實我已經打定主意,以後要給你很多很多的愛,來彌補你從小的缺失!」我抬起霧蒙蒙的眸子看他,極其艱難地勾出瞭一個笑,「可你壓根不在乎。

「你爸傷害瞭你,所以你就傷害我來達到心理平衡。」我緩緩地嗤笑瞭一聲,「盛鑫,你會後悔的。」

說完這一句,我再也不想去看眼前的人。

雪越下越密, 我眼前的人影都是晃的。

可我現在隻想盡快逃離。

身後似乎有人在喊我,可我腦子裡嗡嗡的,什麼都聽不見。

我埋頭沖過校園的馬路,就在這時,一輛小汽車拐瞭個彎,車前燈刺眼的光,直直射入我的眼睛裡。

20

這一瞬間,我的世界是空白的。

緊接著,我身子一個趔趄,手臂被盛鑫狠狠地拽瞭一下。

小汽車已經剎住瞭車,雨刮器一下一下,不知疲倦地擺著。

車前燈耀出盛鑫慘白的臉,他幾乎是沖我吼道:「你不看路的嗎?你剛才差點被撞死你知不知道?」

他眼裡佈滿血絲,鉗住我的手還在發抖。

我扯著嘴,臉上的笑估計比哭還要難看,死死地盯著他,道:「我死瞭,你應該感到高興。

「到瞭地下,說不定你媽還會讓我給她磕頭謝罪呢!」

他本就慘白的臉色瞬間血色盡失,眼裡的血絲根根凸出,琥珀色的瞳孔裡,匯聚著諸多復雜的情緒。

「覃顏,我……」

一……二……三。

我在心裡默默數瞭三下,他剩下來的話還是沒有出口。

我輕輕一笑,將自己的手抽瞭出來,頭也不回地走入漫天大雪裡。

我病瞭,渾身乏力,頭暈目眩,校醫院也查不出個所以然。

就每天幹什麼都提不起精神,吃什麼都沒胃口。

楚楚急得不行,提著刮眉刀說要去割盛鑫的喉,讓他以死謝罪。

她那逗比樣,也不能讓我捧腹大笑。

連著在床上躺瞭三天,微信裡空空如也。

我其實不敢深思,自己到底在等待什麼。

我心裡有兩個小人在不斷地拉扯著。

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小人在咆哮:你別想他,別犯賤,他就是個渣男,熱愛生命,遠離渣男。難道你還想被他繼續玩弄嗎?

可另外一個小人卻躲在角落裡卑微地期盼:期盼著他能來找我,期盼他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期盼這一切都隻是一場誤會。

這天下午,隔壁宿舍的妹子敲門:「覃顏,樓下有個男的在等你呢!是個皮膚很白的帥哥。」

21

我的心一瞬間雀躍到瞭高點。

匆匆拾掇瞭一番下樓,從宿舍樓裡出去的時候,我還特意拿著手機照瞭照自己,並且在心裡默念:別高興得太早,或許他又是來傷害你的呢?

我一步一步走出去,隻見下午的暖陽裡,皮膚白皙,笑容溫暖的沈辭溫柔地叫我:「覃顏……」

我的心這一瞬從高空墜落,我擠出一個笑容:「沈學長,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沈辭就是我之前喜歡的男神。

在學校一眾的帥哥中,他應該是溫柔學術型的代表。

我們學校人人都辦校園卡,他跟盛鑫的手機號隻有一個數字的區別,所以我上次加微信才弄錯瞭人。

沈辭眉眼彎著:「我聽說你病瞭,所以來看看你,看過醫生瞭嗎,現在還有哪裡不舒服?」

他走上前來,伸手想碰下我額頭。

我退後一步:「我沒發燒,也沒什麼大事,就是胃口不太好。」

男神屈尊降貴來關心我,這放在以前,我不得土撥鼠尖叫?

可眼下我著實一點心思也沒有。

沈辭微微一愕,僵在空中的手慢慢收回去,關切道:「飯還是要吃的,我看你都瘦瞭。」

我抿著嘴不說話,這時手機震動起來。

是楚楚給我發瞭微信:「小顏,沈辭是不是去找你瞭?我都打探清楚瞭,他之前一直忙著考研的事,現在筆試成績已經出來瞭,他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瞭隔壁 B 大的光電專業。可牛逼大發瞭,這樣的成績,面試隻要不出大失誤,就是板上釘釘瞭。」

「他今天找我問你的事,什麼意思你應該知道吧!」

我看完微信,抬眸迎上沈辭溫柔的眉眼。

他真的跟盛鑫完全是不同的兩個極端。

「覃顏,之前你找我借資料的時候,說過要請我吃飯,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欠的債總要還的。

我按他的要求去瞭墮落街裡的雞公煲,卻沒想到會碰到盛鑫和白璐。

22

白璐一直眉飛色舞,叭叭叭地說著什麼。

盛鑫拿著筷子扒拉著砂鍋,眉眼冷峻,興致缺缺。

我推門而入時,一聲「歡迎光臨」吸引瞭他的註意力。

他抬眸看見我,冷峻的眼裡帶著驚喜。

可此時,沈辭也緊跟著走瞭進來,他掃瞭盛鑫一眼,拽瞭一下我的衣袖:「這人都滿瞭,你要是覺得不自在,我們就去別傢看看。」

白璐已經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沈學長,覃顏,你們過來跟我們拼桌呀!」

老板娘也極力勸說我們。

沈辭擔憂地看瞭我一眼。

我看向盛鑫,見他嘴角勾著一抹嘲諷的冷笑。

酸氣和憤怒瞬間沖上瞭我頭頂。

憑什麼!

他有什麼資格嘲笑我!

我走過去,一屁股在他對面坐下,重重道:「就在這兒吃吧!」

白璐趁機坐到瞭盛鑫的身邊,而沈辭落座後,用紙巾把桌面仔仔細細擦過一遍,又幫我用熱水燙瞭碗筷。

我跟他各自點瞭一個基礎套餐,等上菜的時間,氣氛十分地詭異。

盛鑫挑起一雙桃花眼,睨瞭沈辭一眼,嗤笑一聲:「沈學長第一次請我妹吃飯,就吃這個?」

沈辭微微蹙眉。

我臉色一沉,針鋒相對:「有什麼問題嗎?你不是也請校花這樣的大美人在這兒吃嗎?」

白璐寬和地笑瞭笑:「我覺得它傢味道不錯啊。」

盛鑫卻是冷冷地說道:「我沒有請她,我們是偶然遇到的。」

白璐臉色一白,捏著筷子的手緊瞭緊。

我「哦」瞭一聲:「其實這一頓是我請沈學長的客。」

盛鑫猛地抬眸,目光犀利得像是要將我洞穿。

良久,他燦爛地笑:「妹妹請學長吃飯,怎麼不去好一點的地方,是錢不夠嗎?要不要哥哥轉一點給你?」

我真的好氣啊。

他怎麼能……

怎麼能在傷害我之後,還如此雲淡風輕,還要轉錢給我,讓我去請其他男生吃飯?

來啊!

互相傷害啊,誰不會呢!

我迎視他的眼睛:「不用瞭吧,叔叔給你的生活費可能還沒有給我的零花錢那麼多。」

盛鑫的臉色在這一瞬徹底地沉瞭下去。

我心裡覺得又痛快又難過。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大概就是這感覺吧。

氣氛陷入尷尬,這時老板娘端著熱氣騰騰的雞公煲來瞭。

小店為瞭能容納更多的客人,桌椅擺得滿滿當當,幾乎沒有空間。

她走到我身邊時,隔壁桌的客人恰好站起來撞到瞭她的胳膊。

她一時沒穩住,那一碗滾燙的菜朝著我就潑瞭過來。

我趕緊往後撤,可速度還是不夠。

盛鑫霍然站起伸出手,沈辭則是一個側身,撲在我身上。

23

一大碗雞公煲,有一半撒在瞭他後背上,還有些飛濺到瞭我手背上。

「嘶……」

我聽到沈辭吸瞭口涼氣。

店裡一片混亂,我在關心沈辭被燙得有多嚴重,而盛鑫則拉住我的手細細看,對著慌亂的老板娘和那名突然起身的學生兇巴巴地喊道:「你們眼瞎嗎?」

我將手拽瞭回來,淡淡睨瞭他一眼:「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盛鑫眼尾通紅,似乎想說什麼,而我已經扶著沈辭:「你燙成這樣,咱們趕緊去醫院吧!」

萬幸冬天衣服穿得厚,沈辭的情況不太嚴重,隻是後背被燙紅瞭一大片。

看著我愁眉苦臉,他還笑著揉瞭揉我的頭發:「我沒事的,你這麼愧疚的話,不如請我看一場電影如何?」

他用這個來提請求,我也不好拒絕。

其實我內心也住著個邪惡的小人,他在陰暗地笑:「盛鑫,睜大眼睛看看,我不是非你不可呀!」

第二天,我恢復瞭上課。

室友們說都是沈辭將我拉出深淵,可我知道不是。

是我突然想通瞭,愛情不是我生活的全部,不管怎樣,我總是要繼續往前。

丟瞭心就算瞭,不能連成績也丟瞭。

沈辭頻繁地約我,他彬彬有禮,十來次裡礙於情面我總要去赴約個一次。其間我多次暗示他暫時不想談戀愛,可他依然如舊。

奇怪的是,微信被我拉黑的盛鑫也經常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每次我跟沈辭在一起,他好像有雷達一樣會出現。

大概半個月後,有一部我期待很久的新電影上映瞭,這也是我早就答應請沈辭看的。

我跟他約好在商場碰面。

遠遠地,我就看到他捧著一大束玫瑰花站在門口。

A 城臨海,今天風特別大,路邊的樹被吹得左右搖擺。

沈辭大約是為瞭風度,衣衫單薄,不住地走動跺腳,可隔著一條街,我也能看到他臉上燦爛的笑容。

我的腳步停住瞭。

很明顯,繼續往前,等待我的就會是一場告白。

罷瞭。

電影恐怕是看不成瞭,今天跟他說清楚吧。

我深吸一口氣抬腳,這時,手腕卻被盛鑫一把拽住。

他臉上一如既往地沒什麼血色,眼尾泛著猩紅,語氣咬牙切齒:「你要過去?你要接受他的告白,然後跟他在一起嗎?」

24

「也對,一開始你喜歡的就是他,現在他跟你告白,你一定開心得自己叫什麼都不記得瞭吧!」

我被刺痛瞭。

我甩開他的手:「我跟誰在一起,跟你有什麼關系。」

他壓低聲音,幾近哽咽:「覃顏,對不起,之前是我的錯,我……」

我的眼眶被烈烈的風吹得通紅:「盛鑫,現在來說對不起,晚瞭。

「你繼續恨我吧,我已經不在乎瞭。」

不知道是什麼聲音,嘎吱嘎吱切割著我的耳膜,切割著我的心。

我沒做錯什麼,可這樣被玩弄,隻是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不足以讓我平息傷痛。

我平復瞭呼吸,準備錯開他繼續往前。

就在這時,耳中聽得一句:「小心!」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盛鑫猛地用力推瞭我一把,我腳下不穩,一個趔趄倒在地上。

而一塊生銹的廣告牌,被風吹落,狠狠砸在他的後背。

周圍有人開始打 120,我站在盛鑫咫尺之遙的地方,整個人都是茫然的。

他剛才,推開瞭我,然後自己被砸瞭?

我渾身抖得厲害,費瞭好大的工夫才走過去蹲下來。

大片的血漬從他的衣服裡滲瞭出來,我顫抖著手想要去碰一下,可距離幾公分的時候,我已經不敢再繼續瞭。

白璐不知從哪個角落裡沖瞭上來,她一把推開我,想要將盛鑫抱起來。

我這時候回過神,趕緊沖上去死死地箍住她:「這種情況,他不能動,你別動他,等醫生來!」

白璐惡狠狠地盯著我:「怎麼被砸的不是你,你要作死,為什麼要把他帶上。

「該被砸死的人是你!」

咳咳咳……

盛鑫低低地咳嗽瞭幾聲。

白璐也顧不上罵我,趕緊跑過去想要握住他的手,可盛鑫避開瞭她,目光直勾勾地看著我。

他臉色蒼白如墜落的雪花,唇瓣上也是沒有一絲的顏色。

緩慢用力而鄭重地開口:「覃顏,對不起,你別哭。」

我的眼淚在這一瞬間瘋狂地往外湧,我使勁地搖頭:「沒關系沒關系,你別說話瞭,別說話。」

他微微勾瞭勾唇,然後緩緩閉上瞭眼睛。

我的心在這一刻也沉入瞭冰水裡,四肢已經完全失去瞭溫度,白璐更是瘋狂地尖叫。

25

救護車來得很快。

盛鑫被抬瞭上去,白璐也想跟著去,結果被我一把拽瞭下來。

救護車上隻能坐一名傢屬,我是盛鑫妹妹這個身份,在這時候反而發揮瞭作用。

一路到瞭醫院,醫生做完瞭檢查後,說他暫時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不過還需要接受進一步的治療。

盛叔叔和我媽也很快趕瞭過來。

白璐自己打車過來瞭,哭哭啼啼地在盛叔叔面前告狀,說盛鑫是為瞭推開我才會被砸的。

她本意是想盛叔叔因此對我心生厭惡,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盛叔叔沉吟瞭下,道:「保護妹妹,是他應該做的。既然是他主動推開的,那說明是他自願的。」

白璐啞口無言。

而我的心卻是狠狠地揪起來。

若是盛鑫聽到這樣的話,又會是一場難受吧。

我媽這時候道:「白同學,謝謝你這麼為盛鑫擔心,不過醫院有我們在,你還是先回去吧!」

這就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瞭。

白璐憤然離開,臨走的時候還不忘狠狠地剜我一眼。

可我壓根沒心思搭理她,我現在隻希望盛鑫不要出事。

等待焦灼而漫長,仿佛過去千萬年,醫生總算出來瞭,說盛鑫的左臂和肋骨傷到瞭,還有腦震蕩,需要靜養。

肋骨不嚴重,不過左臂能恢復到什麼水準,現在還說不好,總之要格外小心一點。

他轉去瞭單人病房,我們三個也跟瞭過去。

因為用瞭麻藥,他現在還在昏迷之中。

我坐在床邊,死死地盯著他的臉,恨不得他現在馬上醒來叫我一句:「覃顏。」

我媽走上前來,輕輕拍瞭下我肩膀。

盛叔叔也過來瞭,反而安慰我:「小顏,你也別太難受,醫生不是都說瞭他沒事,這小子一向命硬。」

病床上的盛鑫,睫毛仿佛輕輕翕動瞭下。

26

我抬眼看向盛叔叔,緩緩道:「叔叔,您一點都不擔心嗎,他是您的兒子!」

「醫生都說瞭他沒事……」

「可作為一個父親,兒子出瞭這樣的事,哪怕醫生說沒事,您也應該擔心,傷心,您看到我應該憤怒,因為我害瞭您兒子!」我激動得臉頰通紅,「或許,盛鑫的媽媽做錯瞭事,可那跟他有什麼關系!

「他是您的延續,是您的血脈,您怎麼這麼無情,您應該罵我指責我,您應該狠狠地抽我的耳光,您應該……」

我哽咽瞭好幾秒,深吸一口氣:「您應該握住他的手,哪怕他聽不見,也告訴他,您愛他!您作為一個爸爸,愛自己的兒子!」

盛叔叔臉色烏沉沉的。

他語氣冷瞭下來:「小顏,我是你的長輩,你管得太寬瞭。」

我媽這時候伸手攬住我,對著盛叔叔笑瞭笑:「老盛,我覺得小顏說得對。

「你捫心自問,就算沒有芝姐的那個計謀,你就真的對盛傢的權勢一點也不動心嗎?你就真的願意放棄飛黃騰達的機會,跟我過普通的小日子嗎?」

病房昏暗的光線裡,我媽的笑那麼豁達:「你不願的。

「當年你要是跟我在一起,恐怕時間久瞭,也會覺得我耽誤瞭你。

「老盛,面對自己過去的錯誤才是爺們該做的事,別把自己的錯誤轉嫁到無辜的孩子身上。

「你要是那樣,我可瞧不起你!」

盛叔叔臉色紅瞭又白,白瞭又紅,最後一言不發地走瞭。

我媽「嘖」瞭一聲,拿出手機打開微信:「以你盛叔叔那狗脾氣,我跟他怕是要玩完瞭。我得看看接下來哪個幸運的小夥子能得到我的垂青。」

「媽,對不起……」

我媽皺眉,把手機收回兜裡:「跟你沒關系,其實我也看盛鑫這孩子可憐,可我沒那麼多善心,本來也不想多管,但他既然救瞭你,作為你的媽媽,我總要有所回報。

「老盛也是狗,這麼多年,一直給瞭他們母子錯誤的信息,盛鑫他媽到死還以為你盛叔叔經常出差,是跟我幽會,要不是這樣,盛鑫也不至於跟你……」

她摸瞭摸我的頭:「媽說過,媽最愛的是你,這次你總該信瞭吧。你看,為瞭你,這麼有錢又死心塌地的男人,我說不要就不要瞭。」

我媽臨走的時候,握著病房門把手,無奈道:「小顏,盛鑫這樣的性子,我更希望他是我兒子,而不是我女婿,你自己可要考慮好。」

27

送走我媽,我發現盛鑫的眼角竟然有一滴淚水綴著。

我伸手替他擦幹,輕聲地詢問:「盛鑫,你是不是醒瞭?」

他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回應。

他是在第二天上午醒來的。

醒來後,他的視線在病房裡逡巡瞭一圈,略有失望。

看到我後,他眸子裡亮起瞭光。

我忍著無盡的愧疚,低聲問:「你醒瞭?餓瞭嗎?想吃點什麼,我去給你買!」

他琥珀色的眼珠凝著我,啞聲問:「你還生氣嗎?」

我一陣愕然。

他為瞭我,差點把自己的命都丟瞭,現在居然來問我生不生氣。

「對不起,一開始我的確居心不良,甚至在你哭著控訴我的那一刻,我都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心軟!」他將手輕輕地覆在我的手上,「可我後悔瞭。我後悔得夜夜睡不著。當那塊廣告牌砸向你時,我才知道自己愛你有多深。」

他一字一句:「我愛你,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某個時刻,我早已愛上瞭你。

「你說要把我缺失的愛都補給我,還算數嗎?」

我眼淚唰地落瞭下來。

算數。

這一輩子都算數!

他握著我的手:「你補給我愛,我也把從未給過任何人的愛,全部都給你!」

 

【番外一】

盛叔叔消失瞭兩天。

第三天出現在醫院,給盛鑫買瞭一兜水果。

五六種不重樣的,顯然是因為他不知道盛鑫喜歡吃什麼。

父子兩個相對無言,各自沉默瞭十分鐘後,盛叔叔走瞭。

我媽很傲嬌:「還以為能換個對象瞭,結果他求著我不讓我走。哎,勉為其難繼續跟他過著吧。」

她一向如此,好像對哪個男人都不會投入百分百的感情。

可奇怪的是,那些男人都對她死心塌地。

盛叔叔在心理上還是不太關心盛鑫,可至少在表面上,他已經主動放低瞭姿態。

我以為盛鑫會很開心。

雖然他沒說過,可一直以來,他應該都是渴望得到父愛的吧。

沒想到面對盛叔叔的服軟,他神色很淡然。

出院的那天太陽特別好,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他胳膊吊著,在燦燦的日光裡對我笑:「覃顏,我不再恨他瞭。或許是因為我知道,愛比恨的滋味更好。

「因為我有瞭你的愛,所以他是不是愛我,也不那麼重要瞭。」

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他俯身輕吻瞭一下我額頭:「覃顏,我愛你!」

我也愛你,我的哥哥。

 

【番外二】

跟盛鑫和好後,我覺得有必要給沈辭一個交代。

雖然他沒有明說,可他的態度說明對我還是有好感的吧。

這天是周一,我繞過小路去圖書館找他,沒想到意外偷聽到瞭他跟白璐的談話。

「白璐,我真的已經盡力瞭。既然拆不散他們,你不如跟我在一起。」

呵……

原來如此。

我曾經的男神,竟然是白璐的舔狗。

難怪他出現的時機那麼精準,難怪那次他會要求去雞公煲,難怪幾乎每次我跟他接觸都會遇到盛鑫。

難怪他要告白的那天,白璐跟盛鑫會一起出現在商場附近。

我從樹影裡走出,正在爭執的兩人雙雙怔住。

可我沒有質問,反而對著白璐璀然一笑:「謝謝你,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盛鑫這麼愛我,如果我們以後結婚,媒人席會留給你的。」

白璐氣得尖叫,想要沖上來打我,被沈辭攔腰抱住。

沈辭倒是低聲跟我說瞭對不起。

我笑瞭笑,轉身走瞭。

不必對不起,其實我真的要謝謝你們。

我曾經有齷齪的心思,還好你也是狗男人。

如此,咱們兩清瞭。

 

- 完 -

□ 夜的第七夢

備案號:YXX10l4nRxysnEgY6nZHJE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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