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多瞭一顆星星
出自專欄《人間觀察黑皮書》
我奶奶出車禍去世,我爸收瞭肇事者 60 萬,成瞭村裡人人羨慕的對象。
而我在火葬場外,親耳聽見肇事者笑著打電話:「60 萬搞定,性價比還行。放心,咱們的秘密永遠不會有人說出去瞭。」
1.
出事前半個小時,我奶奶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我沒接到。
當時我正在進行我的研究生面試。
等我再打回去的時候,電話那頭已經無人接聽。
不過我沒當回事。
這個小老太太經常這樣,一進傢門,眼裡就有幹不完的活計,絕想不起來再看手機一眼。
我以為,這次也如尋常的那許多次一樣,等第二天,她出門看到手機的時候,自然會給我回電話。
但第二天,我等來的卻是我發小周洋的電話。
他的聲音聽上去遙遠又不切實際:「小雅,你奶奶出車禍,人沒瞭,你怎麼還不回來?」
是的,奶奶去世的消息,甚至不是我爸媽告訴我的。
而是我從同村發小那裡得知的。
我是個留守兒童,自小跟奶奶親近,不誇張的說,在我爸媽回老傢之前,我一直以為我奶奶是我媽。
奶奶去世,對我來說無異於五雷轟頂。
我火急火燎地往回趕,同時覺得奇怪。
雖然我跟爸媽關系一向不好,但是這麼大的事情,我爸為什麼瞞著不告訴我。
一路上,我給我爸打瞭不下十個電話,我爸統統不接。
直到我回到傢裡,看見院子裡已經掛上瞭白幡,做喪事用的那種。
眼前實實在在的場景,讓奶奶去世這件事一下子有瞭真實感。
我意識到,奶奶是真的不在瞭之後,整個人癱軟在地。
鄰居傢的嬸子扶起我來,說:「好孩子,別難受瞭,你奶奶這也算喜喪。」
我不可思議地望著她,我奶奶才 67,是一個走路帶風的虎老太太,她死瞭,怎麼能算喜喪?!
我氣憤地望著鄰傢嬸子。
另一個街坊臉上竟然浮出瞭一層艷羨之色:「是啊,死瞭還給孫子掙下這麼大一筆錢,可不是喜喪嘛。你奶奶真是有命過日子!」
於是,我知道瞭我爸不通知我的原因。
他是怕我擋瞭他的財路。
我想起這幾年,我爸都是怎麼對我的。
他一直阻止我考研究生,他希望我趕緊畢業,趕緊工作,趕緊找個人結婚好換一筆彩禮。
「你不結婚,不要彩禮,你弟弟拿什麼結婚?拿什麼付彩禮?你做姐姐的不能太自私。」
我不理他,他就怪我奶奶,說都是奶奶挑唆的,「閨女跟我們都不親,白養瞭」。
渾然忘記,當初,他們把我生下來,就把我扔給瞭我奶奶。事實上,我爸媽沒有親自撫育過我一天。
奶奶勸我不要跟我爸計較。
「他就是個渾人,拿你那個夯貨弟弟當個大寶貝,你別理他,咱就好好讀書,將來出息瞭,氣死他們。錢的事,你也別擔心,奶奶有錢,怎麼也能把你供出來!」
奶奶在技校做保潔,每個月掙 1500 塊錢。
她自己吃用 500,剩下的都給我存起來。
我當然不要她的錢,我上大學起就開始勤工儉學,業餘還給人寫公眾號,雖然掙得不多,但是自己完全夠花。
我奶奶不管,她就要把錢攢起來給我。
「你現在花不著,我就攢起來留著給你當嫁妝。我蔣蘭英的大孫女出嫁,那可不能沒嫁妝,讓人笑話!」
奶奶的話還在耳邊,但是她的人卻不在瞭。
從此,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人會記掛張小雅是不是缺錢花,是不是沒嫁妝,會不會被人笑話......
想到這裡,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其實我知道我爸一直惦記著奶奶的錢。
隻是奶奶一直不給他。
為此,他還跟奶奶大吵大鬧過,說她裡外不分,有錢不給孫子花,等她死瞭別怪孫子不給她燒紙什麼的。
現在,奶奶真的死瞭,被車撞死瞭,肇事者一定會賠一筆錢,我爸估計是怕我分他的錢,所以才會瞞著我。
我擦幹眼淚,懷著一腔氣憤,殺向火葬場。
周洋開車送我,一路上跟我說瞭他瞭解到的關於車禍的全部情況。
肇事司機叫林盛川,是市裡明星企業林氏制藥董事長林仝的兒子。
昨天傍晚事故發生後,他自己打電話報的警。
他給出的事故理由是,他正常行駛,天色暗,沒看見馬路上的我奶奶,等他看清的時候慌瞭神,鬼使神差地把油門當剎車踩,這才釀成大禍。
因為他沒有逃逸,沒有酒架,沒有毒駕,事發地點在又在鄉道上,交警部門認可瞭他的說辭,定性為交通意外。
昨天晚上,林傢的律師上門,我爸跟人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確定瞭 60 萬的事故賠償金。
也就是昨晚,60 萬迅速到賬,我爸代表傢屬出具瞭諒解書。
「所以,那個肇事者不會被追究任何責任是嗎?」我不敢相信。
周洋用沉默代替瞭回答。
活生生的我奶奶等於一場意外加 60 萬賠償金。
我渾身冰冷,感覺體內封印著一股火山,卻不知該從哪個出口爆炸。
在我進入殯儀館前,周洋拉住我:「小雅,我知道你很氣憤,但奶奶一定不希望,你在這個時候跟你爸吵架。」
我知道他的意思。
奶奶是個體面人,即使我爸再狗,我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跟他計較,我得體體面面地把奶奶送走,不能讓她成為村裡人茶餘飯後嚼舌根的談資。
我告訴自己要冷靜,卻在看見我爸之後,一點都冷靜不下來瞭。
一進門,我爸正對一個打扮的很體面的人點頭哈腰,甚至還賠瞭一個笑臉。
那人對我爸卻很冷淡,隻是撇撇嘴就走瞭。
我問我爸那人是誰。
我爸卻反問我:「你怎麼回來瞭?誰通知的你?你回來瞭也沒用,我告訴你,人傢小林總賠的錢是給你弟弟娶媳婦用的,你一分也別想撈著!」
奶奶死瞭,因為 60 萬,我爸對肇事者賠笑臉。
為瞭不讓我分錢,他阻止我見她最後一面。
心裡知道是一回事,聽我爸親口說出來是另一回事。
我忍住唾他一口的沖動,追著那個小林總出去。
我體內的火山必須要找一個出口,否則我擔心我會把這個世界炸毀。
我要去捶死肇事者林盛川。
我追到他身後,正想揪住他的衣服,狠狠地將拳頭遞到他的臉上,用我的牙齒將他的肉撕碎。
就聽到,他竟然在邊打電話,邊笑:「搞定,60 萬買個清凈,性價比還行。」
我驚駭住。
不知道手機那邊的人說瞭什麼,林盛川又跟對方說:「放心吧,當時就死透瞭,再說,我剛才親眼看見骨灰都燒出來瞭。放心,那個秘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瞭。」
我心中驚濤駭浪,想沖上去撕碎他。
但電光火石之間,我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冷靜,不要暴露你自己,找出這背後的真相,才能給奶奶報仇。
奶奶在天上,看著呢。
2.
5 月的太陽,已經初具灼人的能量。
但我渾身冰冷,一直等到周洋前來尋我,感受到他手心傳來的溫度,我才有瞭一點活在陽間的感覺。
我回到殯儀館,找到我爸。
我告訴他奶奶的死不是意外,林盛川很可能是故意殺人。
「我們不能要他的錢,要瞭他的錢,奶奶就白死瞭!」
不出意外,我爸大罵我是神經病。
「哪來的我們?這錢跟你一毛錢關系都沒有,有你什麼事?!」
我不可思議地望著他:「林盛川有可能是故意撞死瞭你親媽,你就隻關心你閨女會不會分你的錢?!」
我爸怒氣沖沖:「你少在胡說八道!老子告訴你,如果因為你錢沒瞭,你給我吃不瞭兜著走!」
望著我爸那一臉陰狠和跋扈,我心裡惡心透瞭。
我就不該對這個人抱有任何期望,他既不配當人兒子,也不配當人爸爸。
我轉身走瞭,隻聽他在我身後叫囂:「死丫頭,一天天別的本事沒有,凈給我觸黴頭!」
我去瞭交警隊,找到在交警隊上班的同學。
同學告訴我,像這種交通事故,究竟是無心肇事,還是故意殺人,非常難證明。
我問同學:「如果我拒絕和解,能夠定林盛川的罪嗎?」
同學說:「除非情節特別惡劣,一般交通肇事就是三年以下緩刑,林盛川是主動報警,認錯態度良好,又積極賠償,即使你們拒絕和解,也基本上不會影響結果。」
也就是說,我想通過法律渠道替我奶奶違權基本不可能。
那看來,我隻能想別的辦法。
我不想回爸媽傢,所以去瞭我在銀行工作的發小傢。
發小眼淚汪汪地交給我一個存折。
那是奶奶出事前一個小時在她那存的,三萬塊錢,一個定期。
發小告訴我,那天是我奶奶發工資的日子。
我們這種小地方,為瞭避稅,都是微信發工資或者直接現金。
我奶奶沒有微信,每次都是領現金。
每次領瞭現金,她就要到我發小那個銀行存起來,當天剛好夠瞭三萬塊錢,她說先存一個一年的定期。
我知道,她為什麼不敢把錢和存折拿回傢,她怕帶回傢會被我爸翻到。
所以交給我發小保管。
我嚎啕大哭,那天後半夜,我才睡著。
天快亮瞭的時候我做瞭個夢,夢見我奶奶跟我說,「我要把我存的錢給你,錢還沒給你,我先走瞭,我孫女結婚沒嫁妝咋辦?」
夢裡,我奶奶急得眼淚都出來瞭。
哭著醒來,鬼使神差的,我去瞭我奶奶出事的那條村公路。
一切都是天意,就是在那條公路邊上,我得知瞭一個令我震驚的消息。
3.
我奶奶出事的地方,是從農村信用社回傢的鄉道上。
站在那個用粉筆畫著淺淺人性的地點,我想象著我奶奶出事前那一個小時,她在幹什麼,想什麼。
她每天下班都已經 5 點,要趕在 6 點信用社關門之前把錢存起來,她來的路上一定走的特別急。
6 點鐘,她辦好瞭業務,離開農村信用社。
錢存起來就踏實瞭,回去的路上,她肯定不會像來的時候那樣,走的那麼急。
想象著奶奶的模樣,我就又想到不久之前我離傢時跟奶奶的對話。
當時,她讓我放心大膽地去考研究生,不要擔心錢的事。
她說:「我小老太太有錢著呢,我大孫女想讀到什麼時候,就讀到什麼時候,奶奶供你呢。」
我告訴她,我有錢,不要她的錢。
「你那仨瓜倆棗的,你就自己留著花吧。你年輕的時候多愛俏的小媳婦呀,現在咱也得打扮起來,把隔壁老劉奶奶壓下去,她長得哪有你好看啊,還不是占瞭你現在不愛打扮的便宜才能當全村最俏老太太......」
我奶奶心裡美,笑嘻嘻的:「我都半截子入土的老太太瞭,打扮的太俏瞭,怕你爺的棺材板壓不住。」
我說,反正我不花她的錢,我還要給她錢花。
最後她說:「你上學要是不花我的錢,那我就把錢給你存起來當嫁妝。你爸那個管生不管養的王八蛋肯定是靠不住瞭,我多少得給你存點,不然我怕人傢戳我們老張傢的脊梁骨,說我們老張傢嫁女兒連嫁妝都不出,你爸不嫌丟人,我嫌!」
我知道,她根本不是怕自己丟人,她是怕我嫁人不帶嫁妝,一輩子在婆傢抬不起頭來。
現在,她給我存瞭三萬塊錢,已經攢夠瞭她想要給我的嫁妝的一半瞭。
老太太心裡指不定多得意,她走起路來,想必是抬頭挺胸的,臉上也一定洋溢著笑容。
我奶奶蔣蘭英,年輕的時候是十裡八村有名的美人,鵝蛋臉,駝峰鼻,櫻桃嘴,笑起來嘴角上抿,眼睛彎成一朵月牙,甭提多好看瞭。
蔣蘭英這輩子,吃瞭許多命運的苦和虧。
但是,她一輩子沒有服過,臉上總是笑瞇瞇的。
她常說的話是:「笑也是一天,哭也是一天,我幹嘛不笑,我笑一天,就多掙一天。」
所以,她即使 67 瞭,皺紋爬滿瞭臉,但她的皺紋都是笑紋,是上翹的,明亮的,看瞭讓人心裡熨帖和愉悅的。
她就這樣,笑瞇瞇地走在回傢的路上,心裡說不定還在盤算著一會兒路過菜市場去買一塊豆腐,回傢用小蔥和香油拌一拌......
也或許,她在想著,已經給她最愛的孫女存夠瞭嫁妝的一半,等再存完那一半,她就能徹底休息瞭,到時候孫女出嫁,她在傢當老太君,孫女給買的花衣裳穿一穿......
然後,她就被突然沖出來的汽車撞上瞭。
她苦瞭一輩子的人生,還沒等她的孫女回饋給她一點甜,就倉促地被一個冷冰冰的鐵皮殼子給終結瞭。
想到這裡,我好心痛。
我望著那個人形圖案,幾天過去瞭,它已經很淺。
我哭啊哭啊,不知道哭瞭多久,有個聲音在身後響起。
「你為啥哭?」
我回頭,是一個一看就精神不是很正常的小孩。
可能,因為她是個小孩,因為她是個傻小孩,我就把我奶奶被撞死的事情跟她說瞭。
沒想到,我還沒說完,這個小孩突然嘆氣:「原來,那天那個老太太,是你奶奶啊,她飛的好高,好厲害。」
難道她是目擊者?
我呆愣瞭幾秒,問她:「你看見我奶奶被撞飛瞭?」
她點頭,還告訴我,她看見車上有兩個人,除瞭一個男人,還有一個女人,我奶奶飛出去之後,她還看見那個女人在笑。她覺著好玩,她也跟著拍手笑來著。
然後,她擰著眉頭問我:「你為什麼不笑,反而哭呢?難道不好玩嗎?」
眼前這個孩子是真的傻子,不明白死亡應該報以眼淚。
但是車上的那個女子,也是個傻子嗎?
她為什麼笑?
我忍著顫栗,問她,是誰開的車,記不記得那女人的樣子。
她說不清是誰開的車,但肯定車上是有個女人。
我顫抖著報瞭警,很快,警察來瞭。
4.
警察一看目擊者,皺瞭眉頭。
警察告訴我,這個小孩智力有問題,是遠近聞名的大傻子,她說的話,根本不能采信為證據。
我的心沉下去,打電話問我交警隊的同學,同學一口咬定,卷宗不長,他記得很清楚,卷宗上沒有提到車上還有別人。
事發路段,並沒有攝像頭,沒有證據證明出事的時候車上有個女人。
但我就是相信這個傻孩子不會騙我。
我相信冥冥中,奶奶在給我指引方向,讓我找到兇手。
蔣蘭英是個愛憎分明、嫉惡如仇的老太太,她一定等著我替她復仇。
此時天降大雨,我發瘋一樣,淋著大雨,回到發小傢。
一路上,我不斷告訴自己,必須理智、冷靜。
那個車裡的女人,應該就是林盛川在火葬場通話的那個人。
找到這個林盛川隱藏起來的人,或許就是找到他們隱藏起來的那個秘密的關鍵。
我跟發小周洋說瞭出瞭我的計劃,我現在需要他的幫助。
「做這件事,需要占用你很大的精力,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過分,但是除瞭你,我也沒有別人可以尋求幫助瞭。你就當我雇你吧,一天 300 塊錢,你先給我記在賬上,將來我一定還你。」
周洋看瞭我半晌,我很怕他會拒絕,但他還是點頭答應:「一天 200 吧,我給你算個友情價。」
明明他還是要收我的錢,但是奇跡般的,他的「友情價」讓我烈火滾油一樣的心稍微解脫瞭一下。
雖然我爸很狗,雖然壞人很壞,但是幸好還有周洋在我身邊。
參加完奶奶的葬禮之後,我開始跟蹤林盛川,因為我懷疑那天車上那個女人,極大的可能是他的女人。
雖然,林盛川明面上並沒有女朋友。
但正因如此,他有瞭隱匿這個見不得光的女朋友的理由。
跟蹤天團包括我、周洋還有周洋的鐵哥們華子。
華子是個無業遊民(自由職業者),周洋上班無法開車載我的時候,就由華子替他。
可是任我們幾個倒班跟蹤,兩個禮拜還是沒發現任何可疑的女人。
林盛川每天八點前出傢門,如果晚上不應酬,七點十分就到傢瞭。
我們沒見他的車上出現過任何一個女人。
隻在外圍調查,效果不好,那我隻能,深入敵人內部瞭。
很快,我假裝是別人傢的保姆,利用買菜的機會,跟林傢保姆混熟瞭。
有錢人傢的秘密,是很難完全瞞著保姆的。
而林傢這個保姆,又格外多話。
她告訴我,林傢父子都正常,但林傢太太卻是個大變態。
在她嘴中,這個林傢太太喜怒無常,規矩極大,非常挑剔討厭。
她說:「除瞭做飯打掃,她甚至不許我出保姆房,那個保姆房鴿子籠似的,在裡頭待著別提多憋悶瞭,她就是不拿我們當保姆的當人看。真是日瞭狗,她自己又是什麼玩意,還不是個隻會跟半截子入土的老男人睡覺的騷浪賤!」
林傢保姆對林傢太太積怨頗深。
從她的且罵且訴中,我大概瞭解瞭林傢的基本情況。
當傢人是林仝,55 歲,制藥廠老板,5 年前喪偶。
林太太叫龐凡,才 35 歲,2 年前嫁給林仝,是林仝的第二任妻子。
林盛川,28 歲,制藥廠的繼承人,未婚。
龐凡與林盛川關系極為不睦,說勢同水火都不為過。
據說倆人在傢完全不說話。
龐凡看林盛川不順眼,林仝也向著自己的小嬌妻,對林盛川不好。
在林傢保姆眼中,林盛川簡直是個被後媽虐待的小可憐。
事實真是如此嗎?
隻有自己進入林傢,我才能瞭解更多真相。
我找到林傢保姆掛牌的那傢中介公司,給中介塞瞭 3000 塊錢,拜托她給保姆介紹瞭更好的「工作機會」。
可以擺脫鴿子籠,她絲毫沒有留戀地辭瞭職。
然後,我代替她,成為林傢的下一任保姆。
感謝疫情,去殯儀館那天我戴著口罩,沒有被林盛川看到我的臉。
接下來,是我的時間瞭。
5.
通過面試並不十分費勁。
我進林傢大門的時候,龐凡指指放在門廳上的一塊手表,示意我戴上。
雖然當時我不明白原因,但還是拿起瞭表,往手腕上套。
在我戴表的功夫,龐凡發話瞭。
她語氣冷淡,高高在上,指瞭指貼在門口的一張 A4 紙:「我們傢活兒不多,這是你的工作時間表,你根據表格上的時間地點進行工作。除此之外,最好待在你的房間。我不喜歡被人打擾。」
我疑惑地看著紙張,上面詳細列出瞭我的工作時間和工作地點。以及,用黑色加粗的字體寫著的:除瞭出門買菜,隻要走出保姆房,在這個傢裡幹活,都不能帶手機。
我微微皺眉,緊接著就被帶到瞭保姆房。
保姆房是大約有十四五平,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小小的房間裡,不但有床,還有一個單獨的灶臺,一個單獨的衛生間。
從這個配置上來看,顯然女主人所謂「最好待在保姆房」的意思就是「不要走出保姆房。」
最詭異的是,這間屋子還有攝像頭。
也就是說,主人,是可以隨時監視保姆的。
龐凡讓我換好衣服再出來,我應聲關上瞭保姆房的房門。
關門之後,外面的聲音便一點都聽不見瞭,整個房間死一樣的寂靜。
我查看瞭窗戶,窗戶早已經被封死,無法從裡面打開。
這又給這個房間添瞭幾分壓抑。
怪不得,前任保姆那麼容易就被我發小「高薪」挖走瞭。
她的名言還在我耳邊,「在林傢幹活,跟做牢沒什麼區別。」
這頭一天,按照龐凡的規定,我早晨 7 點做完早餐,離開傢去買菜,一直到中午 11 點回傢做飯,12 點準時做完午飯回到保姆房,自己做自己的飯,飯後就躺下瞭。
我知道攝像頭後面的人一直在看我,我隻能盡量從容。
但正是因為這個攝像頭和她那些奇怪的規矩,讓我心裡稍稍踏實瞭一點。
這個傢,肯定有秘密。
女主人如此大費周章的監視一個保姆,真的隻是因為她不喜歡被打擾嗎?
還是因為這個傢裡有不能被外人發現的秘密?
這個秘密會跟我奶奶的死有關嗎?
如此過去一周,根據跟蹤天團隊友發來的消息,林盛川每天下班就直接回傢,並沒有和同事之外的任何女性接觸。
那麼,即使我不敢相信,但有一個可能出現瞭:也許,他車上的那個女人,根本不在外面。
據說,所有人的秘密,都可以在他的垃圾桶裡找到。
顯然龐凡也知道這一點。
我之所以能順利進入林傢,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當時進入最終面試的,有三個人。
面試結束的時候,龐凡叮囑我把一袋垃圾帶到院子裡的垃圾桶裡。
這袋子垃圾裡,有一條明晃晃的金項鏈。
我看見瞭。
但我裝作沒看見,直接把她遞給我的垃圾袋,扔進瞭院子裡的大垃圾桶。
事後,據傢政中介說,其他兩個資歷比我強的保姆,一個把金項鏈撿出來還給瞭龐凡,一個把金項鏈撿出來給瞭剛回傢的林仝。
她們都是機靈的好心人,或者,都想裝作是拾金不昧的好人。
但是龐凡不需要好人。
她需要的是,一個隻聽指令,不會做多餘動作的機器仆人。
6.
在林傢一月有餘後,在我目之所及的時間地點裡,林盛川和龐凡,一個對視都沒有。
這當然不正常。
林仝和林盛川,每天早晨八點同時離開傢,但林仝每天都是晚上八點半之後才到傢。
也就是說,起碼晚上七點多,到八點半之間,林盛川和龐凡,是完全有機會單獨相處的。
可我什麼都看不到。
畢竟我這個保姆,在晚上七點到十一點,一直都在保姆房坐牢。
為瞭尋找更多信息,我隻能夜裡偷偷翻檢主人們的垃圾。
總的來說,從垃圾桶裡的信息來看,有問題的,隻有龐凡。
林盛川的垃圾很少,基本上都是公司的廢舊文件,某些手辦包裝,偶爾會有煙頭,可以忽略不計。
林仝的垃圾桶裡,隻能看出他偶爾吃偉哥。
他五十多瞭,妻子才三十多,這好像也正常。
但他倆身上,也有不正常的事情。
基本每天晚上,林仝都會親自煎藥給龐凡吃。
是那種味道很大的中草藥,通過他們的隻言片語,我隻知道是補藥。
後來有一天,我偷偷拍瞭藥渣的圖片,在買菜的時候去中藥店問,才知道,龐凡每天都吃的,是補肝腎助孕的湯藥。
再與林仝和龐凡給我的每周菜譜對比,我發現,他倆應該是想要一個孩子。
我問瞭前任保姆,保姆證實瞭她在林傢的一年多,林仝也是每天都給龐凡熬藥吃。
那這就奇怪瞭,龐凡隻有 30 多歲,林仝又這麼努力,他倆為什麼會一直懷不上呢?
很快我就有瞭答案。
龐凡的垃圾桶裡,除瞭女性清潔用品,不要的化妝品之外,幾乎每隔一周,就會出現一些灰燼。
是充分燃燒過的,那種灰燼。
我研究過,好像是一些軟塑料,加一些紙張。
因為全部化成灰瞭,我看不出到底是什麼。
隻能耐心等待,等待她自己露出破綻。
與此同時,我還是跟跟蹤天團說好,一定幫我跟住林盛川。
萬一他那邊有新的信息呢?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我進入林傢的第三個月,龐凡的垃圾灰燼中,出現瞭一個未燃盡的紙片。小指甲蓋大小,硬硬的,像是煙盒或者藥盒的質地,上面隻有一個半字:央諾。
我查瞭半天,都查不出這是什麼。
第二天,我去瞭距離林傢最近的藥店,拿著照片問店員,有沒有這種藥。
年輕的店員看瞭半天說不知道,我很沮喪。
臨走,一個老店員從角落裡抬頭叫住我:「姑娘,你是要買避孕藥麼?」
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我,瞬間張口結舌。
緊接著,老店員拿出一盒粉色藥遞給我,問我是不是這個。
我看著藥盒上的字,「復方炔諾酮片」,心裡明白瞭幾分。
林仝給龐凡吃助孕的中藥,她並不拒絕。
但同時,她自己還在吃避孕藥。
這說明,她不想懷孕,不想給林仝生孩子。
為什麼呢?
就在此時,華子給我打電話,說昨天他跟瞭林盛川,看他進瞭藥店,但是很快出來瞭,不知道買瞭什麼。
他當時沒及時通知我,是因為他女朋友正在和他吵架,說是不趕緊找她,就要分手。
他現在安撫好瞭女朋友,突然想起來這件事,覺得應該跟我說。
我的心嘣嘣直跳,預感到,我距離真相,很近瞭。
竭力掩飾著我的情緒,我將手機裡林盛川的照片拿給店員看,問他們,昨天是不是這個男人來買這個藥。
年輕店員剛要點頭,老店員卻擋在前面問我:「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深深嘆口氣:「這人是我的老公,他在外面亂搞,可能是給小三買的避孕藥。阿姨,如果他再來,您和這位小哥千萬不要告訴他我來問過瞭。我要掌握證據,讓他凈身出戶。」
兩位店員同情的看著我,點頭說絕對不說。
走出藥店,我淚如雨下。
林盛川車上的女人,應該就是龐凡。
他買避孕藥給龐凡,百分之百因為他倆在亂搞。
在火葬場,我聽到林盛川打的那個電話,「放心,那個秘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瞭」,接聽方應該也是龐凡。
這樣,一切就都能解釋的通瞭。
在那個下午,龐凡與林盛川這樣一對見不得光的情侶,跑到荒郊野嶺幽會,卻不小心被我奶奶撞破瞭他們的什麼秘密。
然後,他們為瞭隱藏那個秘密,選擇撞死我奶奶。
反正我奶奶隻是一個農村老太太,花點錢就能搞定。
但是,我奶奶究竟撞破瞭兩個人什麼秘密呢?
就算我奶奶不小心看到瞭他倆偷情,但是我奶奶又不認識他們兩個,他們總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就要殺人吧?
此時的我萬萬沒想到,真相遠比我想象的還要無恥。
7.
小時候看武俠劇,好人不小心知道瞭壞人的秘密,壞人就把好人殺瞭,殺人前還總喜歡說一句:「隻有死人會永遠保密。」
通常情況下,死人當然會保密。
但如果是鬼片,情況就另說瞭。
人死之後,七七要離傢,按我們老傢習俗,要給死人點香燒紙。
但當天,那個香卻怎麼都點不著。
按我們老傢那邊的說法,這代表死人有心願未瞭,不願意走。
而且這對子孫後代非常不好。
我爸沒辦法,罵罵咧咧地請來瞭我們這裡有名的神婆。
神婆用筷子做法,她拿著一根筷子往桌上戳,問奶奶:「蔣蘭英,你不肯走,是不是記掛你兒子?」
筷子沒立住。
神婆沖我們搖搖頭,扶起筷子,又問:「是不是記掛你孫子?」
筷子又倒瞭。
神婆再次搖頭,扶起筷子:「那你,是記掛你孫女?」
筷子晃晃悠悠,最終還是倒瞭。
看來,奶奶的魂魄不肯走,不是這些原因。
神婆仔細打量瞭我們幾個,突然低聲問:「蔣蘭英,你不願意走,是不是因為——你死得冤枉?」
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瞭,隻見那根筷子,一下子就立住瞭。
神婆皺皺眉,轉頭告訴我爸:「你媽死的冤枉,你們拿瞭她買命的錢,不燙手?如果要花,就會斷子絕孫。」
我爸不信邪,抄起掃帚就要驅趕神婆,神婆當然也不願在我傢久留,念叨著「不信天命,必遭禍殃」走瞭。
而當天晚上,我弟一邊打遊戲一邊上廁所,居然見到瞭我奶奶,我奶奶把他推到瞭糞坑裡,因為扭傷瞭腳,他在糞坑邊上偎瞭一宿。
我爸和我媽當天睡得很沉,據說被鬼壓身瞭,我弟哭得鬼哭狼嚎,倆人什麼也沒聽見。
第二天早起,我爸上廁所的時候,看見我弟滿身污穢,殺豬一樣哭嚎,被嚇破瞭膽子。
這些當然都是我做的。
我就是「我奶奶」的鬼魂,換上奶奶生前的衣服,帶著半百不黑的假發和老花鏡,我跟我弟說:「必須把錢還給殺瞭我的人,我才能安息。不然我天天來找你們!讓你們生不如死!」
我弟當然是原話轉述給我爸。
在我的計劃裡,隻有我爸把那 60 萬還給林盛川,才能攪亂林盛川的心神。
我爸和我弟,果然心虛,他們找到瞭林盛川,把那 60 萬丟下就跑瞭。
果然如我所料,林盛川到我們村打聽到底發生瞭什麼事。
而我「奶奶」的魂魄攪得全傢不得安寧,這事全村已經無人不曉。
他很容易就打聽到發生瞭什麼。
好巧不巧(我安排的),林盛川還在村口遇到瞭神婆。
神婆告訴他,他印堂發黑,這是被冤魂纏住瞭。
不久之後,林盛川也出瞭事。
他應酬的時候,喝多瞭酒,在廁所裡遇瞭「鬼」,差點摔斷腿。
如果一切如我所願,他和那個神秘女人心中的鬼,應該很快就要被勾出來瞭。
果然。
不久之後的某一天,神婆告訴我,有一個神秘的女人,來找她做法事驅鬼。
呵,正是龐凡。
我給瞭神婆五千塊錢。
於是神婆在做法事的時候,給龐凡安排瞭一個單獨的燒紙環節。
神婆告訴她,要想徹底將我奶奶送走,隻能化解我奶奶的心結。
「人是無法在鬼面前隱藏自己秘密的,這一步隻能你自己來。」
為瞭防止龐凡因為害怕而拒絕,神婆還特意告訴她:「我會在外面守著,不會讓她傷你。」
這當然也是我安排的。
我在裡屋的桌子底下安瞭竊聽器。
我想聽聽,龐凡會跟我奶奶說什麼。
龐凡果然是認識我奶奶的,我聽見她稱呼我奶奶為「蔣阿姨。」
「蔣阿姨,剛才那個神婆說人無法在鬼面前隱藏自己的秘密,看來你這個鬼當的不怎麼樣嘛,你竟然死瞭都不知道,究竟是誰害瞭你。」
「害你的人一直都是我呀。」
「當時盛川恰好停車去買水,鬼使神差地我就看見瞭他相機裡拍的那些照片,他竟然把我和他全都拍瞭下來,估計是想拿我一手吧,他還是不信任我,不相信我真的愛他,永遠都不會跟他搶傢產。但是那些照片讓我太難受瞭,讓我覺得好想死啊——」
「然後,我就看見瞭你。我一眼就把你認出來瞭,你還是笑的那麼開心,跟從前做我傢阿姨的時候一模一樣。有時候我都奇怪瞭,你一個一窮二白的農村老太太,你有什麼好樂的呀,真讓人討厭。」
「可能就是你命中該死吧,偏偏讓我在那個時候看見你。我心裡突然升起瞭一個絕妙的想法,要是盛川發現,他精心拍的這些照片被人提前看到瞭,他會怎麼樣?我猜他有可能會殺瞭你。萬一他真的殺瞭你,我再把一切都拍下來,那我跟他不就永遠都在一艘船上瞭嗎?」
「我聽說,從前土匪上山落草之前,都得給去落草的山寨交一張投名狀。你就是盛川交給我的投名狀,有瞭你,他就永世不可能背叛我瞭。」
「所以,我故意讓你撿到那個相機,故意沒有鎖屏,故意讓你看到那些照片,再故意在你追上來還相機的時候,當著盛川的面叫你蔣阿姨。」
「後面,盛川果然害怕瞭,他問我要是你多嘴把我們的事情說出去該怎麼辦。其實他要是瞭解你,他就會知道,你這個人從來不多嘴。但可惜啊,我怎麼說他都不信。他太害怕瞭,沒辦法,我就跟他說嘍,我說你要是實在害怕,你把她撞死得瞭,隻有死人才會永遠保密。」
龐凡說到這裡,竟然笑瞭起來,她的笑聲如此滑膩、詭異、令人惡心,莫名讓人想起嘶嘶吐著毒信的眼鏡蛇。
「你是個好人,死瞭也應該變成好鬼,從前你不是說你孫女在讀書需要錢麼,我把你兒子退回來的 60 萬給她,你就放心走吧。」
「你死瞭,給你孫女掙 60 萬,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盛川膽小,以後你千萬別嚇唬他瞭,來嚇唬我吧。」
「我這個人真的很討厭別人不聽我的話,趁我現在還能跟你好好說話,你就收瞭這些紙錢,好好走吧。」
暗夜之中,龐凡的聲音聽起來如蜜糖般溫柔,又如砒霜般惡毒,她說:「盛川可以殺瞭活著的你,我就可以為瞭盛川收拾死瞭的你,再不聽話,小心我讓你永世不得超生哦。」
我聽著她的笑聲,淚流滿面。
我奶奶是被這條毒蛇害死的。
我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8.
我在保姆房攝像頭下久久的抄寫心經,才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
林盛川和龐凡,雖然看起來是如此親密,親密到他們可以為瞭隱藏這段關系殺人,但他們這段見不得光的親密,恰好是他們之間最致命的嫌隙。
為瞭隱藏他們之間的不倫關系,林盛川不惜殺人。
他這麼做,不外乎有兩個原因。
一是,他不能承擔她與龐凡的不倫關系曝光的風險。
他原本就與父親林仝關系不睦,從他要龐凡吃避孕藥的舉動來看,他勾引龐凡,或許本就隻是為瞭避免後母為父親再生一個繼承者的權宜之計。
他與龐凡的關系一旦曝光,龐凡固然會被打入地獄,但林仝又怎麼會容忍他這個染指後母的冤種兒子?
二是,撞死我奶奶的代價,對他來說可以忽略不計。
我奶奶隻是一個農村老太太,他在鄉道上撞死她,隻要積極報案、賠償,根本無須付出任何代價。
事實也的確如此,他花瞭 60 萬,我爸爸喜笑顏開,我們村人人都說我奶奶有福,死得其所。
60 萬,買我奶奶一條命,買龐凡對他死心塌地,買他林氏繼承人的唯一身份。
這筆買賣他真是賺大瞭,所以,那天在火葬場外,他才笑得那樣張揚得意。
而龐凡,這個愚蠢又惡毒的女人,她甚至比林盛川更加該死。
她做這一切的目的,不過是為瞭拿住林盛川的把柄,讓他一輩子無法擺脫她。
這一對自私自利到極致的男女,隻是為瞭滿足自己的私欲,便隨意奪走瞭我奶奶的生命。
然後,毫無悔意地,痛痛快快地繼續活在這個世上。
他們憑什麼呢?
就憑自己有錢,可以隨隨便便拿出 60 萬嗎?
他們不知道的是,或許對很多很多人來說,蔣蘭英女士隻值 60 萬。
但這世上偏偏還有一個拿她當無價寶的孫女。
他們拿走瞭我的無價之寶,我便要他們墮入無間地獄。
龐凡要的是愛情,那我就要她永遠失去她可笑的愛情。
林盛川要的是財富,那我就要讓他再也得不到林氏的繼承權。
而在他們失去他們最重要的東西之後,我還為他們準備瞭更大的驚喜。
這場我精心炮制的毀滅之餐,希望他們好好享受吧。
9.
經過我一段時間的觀察,我大概猜測出瞭林盛川與龐凡偷情的地點是在三樓。
據前保姆說,三樓原本是林盛川的地盤,他的臥室、書房,甚至還有一間手辦房均在三樓。
但龐凡嫁過來之後,一眼看中瞭林盛川的手辦房,要將手辦房據為己有,改成茶室。
林仝寵溺龐凡,任她占瞭林盛川的手辦房,將林盛川趕到對面——原本是客房的背陰房間裡去。
為此,龐凡與林盛川還在林仝面前鬧的很不愉快。
最後,當然以龐凡勝利告終。
不知道那時,龐凡和林盛川就已經搞到一起去,在林仝面前故意演戲,還是那之後因緣際會搞到一起。
總之,龐凡與林盛川經常待在三樓。
而三樓林仝絕不會涉足的地方,隻有林盛川的手辦室。
林盛川最寶貝的地方就是手辦室,因為他要求我每個月進去打掃一次。
手辦室與龐凡的茶室對門,他倆在裡面偷情,是最方便也是最安全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手辦房裡的地毯格外柔軟,還有枕頭、蓋毯一應俱全。
看得出來,林盛川為瞭讓龐凡舒服滿意,還是很下瞭一番功夫的。
我利用每個月打掃的那次機會,用裝瞭竊聽器的手辦玩偶,替換瞭其中一個玩偶。
然後,我就開始瞭我的計劃。
我在去買菜的時候,從發小那裡取到瞭她姐姐的幾根長發。
姐姐是栗色長發,非常有辨識度。
然後當天我向龐凡請假,卡著林盛川進門的點出門,不經意間將長發黏到瞭他的襯衫上。
然後我快出門,果然在耳機裡,聽到兩人在手辦房裡大吵一架。
龐凡質問林盛川頭發是哪個小妖精的。
甭管林盛川如何解釋,她就是認準瞭他在外面有妖精,讓林盛川把妖精交出來。
倆人吵到最後,林盛川少爺脾氣上來,讓龐凡盡管去查,自己不伺候瞭。
他摔門而去。
龐凡發瞭大火,將手辦噼裡啪啦地砸瞭一堆。
雖然裝有竊聽器的手辦被放在最偏遠的位置,但我還是很擔心龐凡的發瘋會讓竊聽器的秘密暴露。
好在,她並沒有瘋到要毀滅一切。
當然,或許是冥冥中我奶奶在天上保佑著我,最終保住瞭我的竊聽器。
第二天我回來上工,發現龐凡與林盛川臉色都不好。
當天早上,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麼,林傢三個人,不到七點就都下瞭樓,坐在早餐桌前。
因為不到七點,我也沒有著急離開。
隻聽林仝讓林盛川收起他那張死人臉:「如果嫌傢裡待的不舒服,就搬出去住,待在傢裡就要守傢裡的規矩,希望你記住,你母親才是傢裡的女主人。」
顯然,林仝將他小妻子的不開心完全歸咎於林盛川,並且毫不猶豫地站在龐凡這邊,訓斥起他的大兒子就像訓斥一個龜孫子。
而且,他竟然稱呼龐凡為林盛川的母親。
真是太精彩又太齷齪瞭。
我親眼看見林盛川的臉色陰沉到像死瞭媽,而龐凡的表情自然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雖然我很想留下來繼續觀看這出倫理大戲,但是我不能。
我面無表情地給三人端上早餐,便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餐廳裡。
還沒等我走出幾步,我用餘光看到,林盛川也起身離開瞭餐廳。
我的嘴角浮起一個笑容。
這就不能忍受瞭嗎?
更加讓你不能忍受的還在後頭呢。
就像我推測的那樣,林仝對林盛川這個兒子的感情十分塑料。
龐凡稍微有一點不高興,他就要敲打林盛川給龐凡出氣。
要說龐凡沒有在其中推波助瀾,我信,恐怕林盛川也不信。
這樣的林盛川會對龐凡毫無怨氣嗎?
我實在非常期待。
龐凡的表現也沒有讓我失望。
這天晚上,龐凡看上去心情非常不錯,我從廚房裡端晚餐出來的時候,甚至看見她在客廳跳舞。
而音響裡放的歌是盧冠廷的《一生所愛》。
她沉浸其中的樣子,讓我覺得她似乎真的覺得她與林盛川是真愛。
我覺得諷刺,又覺得難過。
她這樣的垃圾,好端端地活著,享受美食、音樂,以及所謂的愛情。
蔣蘭英女士,那麼好的一個人,卻再也享受不到這人世間的丁點美好。
所以真的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遺骸嗎?
我緊緊握著手中的刀,對準桌上的西瓜狠狠劈開。
隻有將西瓜想象成龐凡的頭顱,我的內心才能稍微平靜下來,讓我不至於立刻就沖到客廳裡,手刃瞭這個賤人。
我告誡自己,不能沖動。
奶奶還在天上看著呢,她一定會守護我,讓我得償所願。
這天晚上,我聽到狠狠的一聲摔門聲。
是林盛川回來瞭。
我將切好的西瓜端到餐桌上,就知情識趣地回到瞭我的牢房。
十分鐘之後,手辦房裡,林盛川與龐凡爆發瞭激烈的爭吵。
原來,龐凡今天去瞭林氏制藥,並從林盛川所負責的營銷部門的眾多女職員中,鎖定瞭同樣擁有栗色長發的一個女孩為嫌疑對象。
然後,她用老板娘的身份,讓 HR 開除瞭那個女孩。
HR 問她原因的時候,她說:「沒什麼原因,就是想讓她知道,我才是真正的老板娘,有些高枝,隻是假象。」
她這番話,經過 HR 的意會,變成瞭:被開除的女孩試圖抱林盛川大腿的舉動惹怒瞭龐凡。龐凡通過殺女孩這隻雞,給公司裡其餘的猴子們看,她龐凡才是真正的老板娘,抱林盛川的大腿不好使,誰抱誰死。
這樣一番操作下來,試問誰還敢在明面上跟著林盛川呢?
她看似胡攪蠻纏,卻讓林盛川本就邊緣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
林盛川對此憤怒極瞭,質問她:「你太可怕瞭,你這是愛我嗎?你這是在牢牢地控制我,綁定我,你知不知道,你就像一條蛇,纏的我透不過氣來,我快被你逼瘋瞭!」
龐凡聲音尖利:「現在覺得我逼你瞭?你勾引我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今天?如果你好好地愛我,我會這麼對你嗎?」
「我怎麼不愛你瞭?我就差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瞭,你為什麼就不能信任我?」
「信任你?你做什麼值得我信任的事情瞭嗎?那個小賤人的頭發總不會是恰巧落到你肩上的吧?」
......
接下來,就是一如昨日的哭鬧、咆哮,隻是今天林盛川終於認清瞭自己的位置,這次沒有再次摔門而去,而是再三保證他最愛的人是龐凡,他跟今天被開除的那個無辜的女孩絕對清清白白,假若他有半點欺瞞龐凡,他就不得好死。
最後,林盛川祭出瞭終極殺招:「我為瞭你,連人都殺瞭,你怎麼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呢?我知道你沒有安全感,但是我又何嘗有安全感呢,我每天夜裡,隻要我一想到,你跟那個老東西睡在一張床上,我的心就像被刀生刮瞭一樣。我已經很難受瞭,你不要再鬧瞭好不好?」
這話奇跡般地熨帖瞭龐凡,她竟然真的冷靜瞭下來:「那你會真的永遠愛我對不對?」
林盛川回答:「當然。」
然後,便是一陣激烈的少兒不宜的聲音瞭。
聽著他們毫無營養的對話,我懷疑龐凡的心大概是沙子做的,貧瘠到根本不可能憑自己生長出任何活物來,所以她隻能不停地向外汲取,人為地移植一些在別處長得茂盛的生命來填補自己的空虛。
我奶奶的性命是,那個無辜女孩的工作也是。
她靠收割別人珍貴的東西來裝點她無聊的人生,靠虛偽荒蕪的愛來度過一個又一個空虛的日夜。
可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垃圾。
接下來,我又開始進行下一步步計劃。
10.
林盛川開車在經過某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時,遇到瞭一個孕婦,孕婦捂著肚子大喊救命,林盛川像個好心人一樣下瞭車,並將孕婦扶上車,把她送到瞭醫院。
然後,在花園裡修剪花枝的龐凡,就收到瞭快遞員送來的三張照片。
照片上,是林盛川扶著孕婦上車的畫面。
我在保姆房裡,看見院子裡的龐凡渾身顫抖,叫來門衛,把快遞公司的小哥都叫來瞭。
折騰瞭一個小時,小哥走瞭。
她自己則坐在大太陽底下,完全蔫兒瞭。
當然是什麼都查不到瞭,因為送這個信來的人,根本不是快遞小哥。
我做好午飯,照常叫她吃。
她無心吃飯,隻是用筷子扒拉碗裡的米飯,還突然問我:「除瞭去派出所,怎麼能查出快遞包裝上面電話號碼的主人?」
真是沒有禮貌,連個稱呼都沒有。
我裝作不知道搖搖頭,離開飯廳後又返回。
我告訴她:「現在微博微信之類的社交軟件,都是實名制註冊,用的有可能是手機號。」
她不疑有他,立刻放下筷子,對著手機一頓操作。
呵,蠢蛋。
根據手機號,她搜索到瞭那個叫「米純純」的微信號,在添加對方的時候,卻被告知對方不通過申請。
而我,就是「米純純」。
我從網上買瞭一個老太太的手機號和微信號,開始操作這一切。
我設置瞭陌生人隻能看朋友圈的十張照片。
我猜,龐凡應該看到瞭,昨天剛發的三張照片,分別是:孕婦的肚子,林盛川的車標,還有林盛川的手。
這天下午,龐凡養瞭兩個月的進口月季,被她全部斬首。
當天晚上,林盛川是八點到的傢。
剛到傢他就被龐凡叫進瞭手辦房。
龐凡拿著照片質問林盛川:「你這個人渣,不讓我生孩子,卻在外面跟別的女人生孩子,是不是把我當傻逼?!」
林盛川氣得要死,質問龐凡:「你特麼從哪裡拿到的照片?你是不是派人跟蹤我?」
龐凡當然極力反駁:「我沒有!你先說清楚,這個女人和她的肚子是怎麼回事!當初你是怎麼跟我說的?說要帶我走,說要跟我去一個沒人的地方,生一個我們倆的孩子。都是騙我!你不是人!」
林盛川不說話,我猜測,他應該是被龐凡的歇斯底裡弄愣瞭。
接下來,龐凡又喋喋不休地辱罵林盛川忘恩負義,自己悔不當初。
而林盛川一直沉默。
直到龐凡罵夠瞭不說話瞭,林盛川才冷冷地說:「這個孕婦就是我在路上偶然遇到的,你不信拉倒。你既然找人跟蹤我,那就是不信任我瞭,我再怎麼解釋也沒用。我先回房間瞭。」
龐凡尖叫著:「你不許走!不跟我說清楚你敢走!」
然後,我就聽到瞭人撞在什麼東西上的聲音,還伴隨著龐凡的嘶吼:「林盛川!你——你敢打我!」
應該是林盛川將龐凡推倒瞭。
原本這場戲已經演到高潮,可就在此時,林仝的車燈照進院子裡。
他居然提前回傢瞭,兩人無法再對峙,不歡而散。
很好,很好,我抄寫著心經,心裡越來越沉靜。
這之後的幾天,林盛川晚上要麼和林仝一起回傢,要麼幹脆不回傢。
顯然,他在躲著龐凡。
而龐凡,則通過視奸那個「米純純」的朋友圈,又看到瞭奶瓶等進口嬰童用品購物小票,我給配的文字是:爸爸有心瞭。希望兒子像你一樣體貼。
此後半個月,龐凡每天都找機會在車庫等林盛川,林盛川就是躲。
後來,龐凡不再等林盛川,而是專挑林盛川在傢的時候,跟林仝親熱。
她嬌滴滴地纏著林仝,甚至不避諱我在場。
當然,更加不避諱林盛川。
林盛川仿佛視而不見,常常晚歸。
另一邊,「米純純」還在分享著即將為人母的喜悅。
兩個多月後的某一天,林仝出差,林盛川照常七點多就出瞭傢門。
我在垃圾桶裡撿到一個醫療廢棄垃圾。
這次,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龐凡沒有銷毀它。
同一天,她獨自坐在花園裡,從早晨坐到瞭晚上,一動都沒動。
直到,夜裡十點多,她紅著眼睛回瞭自己的房間。
夜裡十一點多,林盛川晚歸,與夜裡出門倒垃圾的我撞瞭個滿懷。
垃圾袋被撞在地上,一隻兩條紅線的早孕測試筆滾到林盛川腳下。
他紅著眼厲聲問我:「這垃圾,是誰的?!」
我「嚇壞瞭」,戰戰兢兢:「太太的。」
林盛川氣沖沖進瞭傢門。
望著他憤怒的背影,我心裡念叨,還差最後一步。
回到保姆房,坐在桌子前,我帶起耳機,靜靜等待。
根據耳機裡傳來的聲音,龐凡應該是被林盛川拖著進瞭手辦房。
我聽見她驚慌失措地大喊:「你瘋瞭!」
林盛川也大喊:「你才瘋瞭!不要臉的東西!每天上趕著跟老頭睡覺,現在懷上瞭小崽子,你滿意瞭?!」龐凡辯解說:「這是意外!我一直在吃避孕藥,我每天都在吃!盛川,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想懷孕!」
林盛川根本不相信她的話,還打瞭她一耳光:「意外?你覺得我會信你的鬼話嗎?怎麼從前一次都他媽的沒有過意外,我剛他媽的剛撞死人你就意外瞭。你是不是覺得你掌握瞭我殺人的把柄,我就不敢把你跟我亂搞的事情告訴爸爸,所以故意生個孩子出來,想繼承老頭的傢產?」
龐凡嚎啕大哭:「我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我跟你爸爸親熱,隻是想讓你嫉妒!我愛你啊,我怎麼可能給你爸爸生孩子,你為什麼不願意相信我?」
林盛川冷笑:「閉嘴!愛?你一個為瞭錢跟老頭結婚,要跟老頭生崽子的貨配提這個字?我都替你惡心!」
龐凡氣急,打瞭林盛川一個耳光,她的聲音聽上去絕望而又虛弱:「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對嗎?!」
林盛川好像已經瘋瞭:「我早就受夠你瞭,你就像一坨臭狗屎,讓我惡心,我要不是為瞭老頭的錢,你這種爛貨我看都不看一眼。你知道嗎,你陪著老頭睡,你身上也有一股老頭味,每次聞到就讓我想吐!」
死一樣的寂靜之後,林盛川接著說:「不要臉的東西,你要聽話,就去給我乖乖地把孩子打瞭,等老頭死瞭,我看在咱倆過去的情份上,肯定不會虧待你。你要不聽話,大不瞭就玉石俱焚,你猜老頭看到你那些照片什麼反應?他還會不會要你肚子裡懷著的這個賤種?」
又是一陣寂靜。
龐凡突然冷笑起來:「林盛川,你知道嗎,你撞死蔣阿姨的時候啊,我在偷偷地錄像呢。」
手辦房裡的鐵架子倒瞭一片,還伴隨著林盛川的怒吼:「賤人!」
龐凡似乎被林盛川掐住瞭脖子,她的聲音聽上去斷斷續續、有氣無力:「你去給你爸爸看照片呀,大不瞭就玉石俱焚嘛!到時候我不過被掃地出門,沒瞭你爸爸,我還能繼續去睡別的老頭,你呢?你就隻能去吃牢飯瞭。林盛川,你完瞭,我早就告訴過你,招惹瞭我就不要辜負我,我會讓你永遠都後悔你今天說過的話!」
再然後,我聽見,龐凡的氣息一點一點地變弱,終於耳機裡的世界一片寂靜。
過瞭好長一段時間,我才聽到一陣慌不擇路的腳步聲,林盛川跑瞭。
世界重歸寂靜。
而我的心經,也終於抄完瞭最後一筆。
我躺在床上睡瞭多日以來最安穩的一覺。
一直到 4 點鐘,我像往常一樣走出保姆房,去廚房做飯,做完飯之後,我又重新回到瞭保姆房。
上午 8 點鐘,林仝回傢,在三樓的手辦房裡發現瞭龐凡的屍體,報瞭警。
警察把我帶回去做筆錄,問我,有沒有聽到呼救。
我搖頭,告訴警察,主人規定的,11 點出來收拾衛生,12 點回到保姆房,有什麼聲音都不可以出來。
警察打電話問瞭中介所,問瞭前幾個保姆,確定瞭我說的都是實話,把我放瞭。
走出派出所,我長舒一口氣,龐凡確實沒有說謊,她確實一直都在吃避孕藥。
隻不過,她吃的,都是被我替換瞭的,長得和避孕藥一模一樣的維生素。
後來,警察在搜證中,既發現瞭林盛川與龐凡的不雅照,也發現瞭龐凡拍下來的林盛川故意撞死我奶奶的對話與視頻。
24 小時之後,潛逃的林盛川被抓捕歸案。
林盛川將以故意殺害我奶奶與龐凡的罪名被提起公訴,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制裁。
我終於替奶奶報瞭仇。
林傢出瞭這種大事,林仝直接搬出瞭那個別墅,因為是兇宅,也沒人敢買,估計,以後也就荒廢瞭。
一個月後,我離開傢去念研究生,其實,在我奶奶七七的時候,我就收到瞭錄取通知。
臨走之前,我去奶奶墳前磕頭,告訴她,壞人伏法瞭,現在我要繼續去替她念書報仇瞭。
從今以後,我一定會好好活著,我知道,奶奶在天上看著我呢。
備案號:YXX1LorNpgkT5oy145QHJ1B3